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锦云谶 作者:秦天儿 文案 相遇是一种错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命定般的结局。 不是侯门贵女,没有凄惨身世; 不是绝色佳人,没有红颜祸水。 她是一个在庸帝的后宫里,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人。 然而,一次的利用,却注定了一生的错误。 尔虞我诈的背后,是用六年看清了真心, 玩弄权术的背后,是用八年看清了爱情。 一纸生死约,以命为码,换来的是心如蛇蝎; 一杯鸩毒酒,以身相替,换来的是错杀长子。 他等了三十年,等到了白头; 她盼了三十年,盼到了终老。 以为相逢就能相守,没想到换来的却是…… 八卦版:本文根据繁华锦夏群故事改编,其中涉及很多对应的角色。狗剩宝宝,烟雨宝宝,双双宝宝,总之就算留点回忆吧。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宫斗 升级流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云漪连瑾礼 ┃ 配角:顾芊芊陆曌晴陈晨陆晴笙白薏歌赵玲珑沈云慈平阳公主卫流霜连谨奕陆将承乔子胥 ┃ 其它:权谋宫斗虐恋情深相爱相杀种马 ==================   ☆、一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佛说,人世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或者,玉锦箫和凤尾琴,一曲就是一生。   那年八月,刚好是宣仁五年,雏菊正含苞待放。夏宫却笼罩了一层厚厚的薄雾,那是夺后之争的暗潮,是各怀心思的欲望。巍峨的宫殿百官庄严肃穆,连瑾礼和楚云漪并坐在殿上,恍若李治武曌般,令人胆战心惊。然后,殿内左右而立朝臣,却纷纷满脸鄙夷。   “若陛下执意立楚氏为后,臣甘血染宣政!”   “楚氏乃妖女,若不除,天理难容。”另一大臣出列,义愤填膺着。   “启奏陛下,丽妃毕竟前朝所出,断然不能册立皇后!”这是陆将承的声音。   陆将承乃连瑾礼生死与共的兄弟,又是正一品大将军。陆家在朝中举足轻重,即便连瑾礼,也忌惮三分。他的一语,令连瑾礼神色微震。他正打算反驳,却听到一旁楚云漪道:“本宫自认前朝所出,但本宫自为妃五年,从无越狙,从未违君。敢问各位,公然违抗圣意,是否有失人臣之德?”   “那你忘了六年前的柏梁宴吗?”楚云漪所言本是面面相觑,怎料得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了这种死一般的寂静。楚云漪诧异的抬眸——是赵玲珑。   赵玲珑看着恭敬谦逊,字字句句却令她毫无退路,她的心瞬间跌落,仿佛如同当年一般,从天上跌落万丈深渊!多年前的回忆,一幕幕的浮上心头。此刻,赵玲珑那稚嫩清丽的声音响满宣政殿:“永平二年,柏梁宴款待二王。引发陛下当年被逐,这一切……”   “慢着!”楚云漪知晓这会成为她永久的疤痕,由别人撕开自然会痛,不如她自己动手,“既然和本宫有关,那就由本宫来讲明。那是永平二年……”   ☆、二 愿我如星君如月   那是永平二年,我十七岁,进宫刚好满一年。却从未得到圣上的青睐,默默无闻的在后宫过着数日子的生活。我每日晨昏定省,恪守女德,牢记宫规,做到不出错,不犯错。可我却依旧不过茫茫人海中一难以找到的平凡人。偌大的后宫,似乎没有人记得有我的存在。   我因得知阜阳王后出逃,向懿贵妃报信,拿着自以为是的砝码,只求得一次举荐,也不枉入宫一回。然而,我错了!懿贵妃从未把我放在眼里,我不过是小小美人而已。   那个严冬,夏宫出奇的冷。皇后免了众妃的晨昏定省,只有我依旧日复一日的卯时起床,晨时面见太后。那天的雪下得很大,地上,树梢上,屋顶上都积着厚厚的一层雪。一踩一个脚印,我披着红色的披风,带着红色的帽子,赶到仁寿宫时,看到了我两年来从未见过的人——连瑾泉。   他有些不悦的看着我,漫不经心的说,“既然来了,就不能走。”我有些惊慌的看着他,他给我说了计划目的,只冰冷的一句:“若干得漂亮,日后定有飞升。不然,便赔上楚氏一门。”听到这句话,我的心瞬间仿佛针扎般。原来,我的丈夫是如此待我。我的心里虽然难受,却依旧强作镇定的下跪接令。   那天晚上,夏宫静的可怕。我也痛的出奇,他终于临幸了我。可我的心,每一次都仿佛针扎一般,那一夜让我的心变得千疮百孔。原来,出卖了我自己,才能换来一夜的怜悯。也因此,我有了新的名分,美人。   ☆、三 道不同不相为谋   柏梁宴太后钦点我一手操办,无论是各色菜式还是柏梁宴搭建。无论是传信父亲暗中练兵还是商量柏梁之争。我都亲力亲为,那时的我,只以为忠君便好。   转眼年末,宴会在即。因为位份不够,所以不能参加宴会。我安顿好宴会后,偷偷躲在一角,看宾客陆续前来。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侯门公子,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后宫佳丽。他们都盛装打扮,成为宴会上一道美丽的风景。   彼时,我看到一个公子,他锦衣白缎,面如冠玉。静时若天空明月般照亮别人的心田,动时如清风徐徐让人舒适。当我注意到他的落坐的排匾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男子,竟是陛下口中作恶多端的淮南王连瑾礼。   宴会上,歌舞升平,丝竹管弦之声不绝如缕。我清楚的看到谦荣华顾氏和宸贵嫔黎氏走到连瑾礼的身旁。   那是一个陷阱!   是我了如指掌的陷阱!   果不其然,两抹丽影在连瑾礼身侧欢声笑语。不过眨眼间,黎氏将顾氏推一把,那逶迤三尺的裙摆顺势缠绕着连瑾礼的案几一角。顾氏一个重心不稳,径直扑倒在地上。此时,黎氏已然退步两尺,只见她一脸担忧的扶着顾氏。然而,身下却已然是一抹血红。   顾氏有孕三月,又是新宠。为了陛下,她连腹中孩儿都舍得抹杀。只因太后曾说,谋杀皇嗣,罪不可恕,淮南王此后再难翻身之日。   随着顾氏的摔倒,宴会上一片混乱。妃妾们纷纷指认为连瑾礼所害,二王不服。彼时,陛下当初安排的兵已然将柏梁台围住。领兵的人,是我的父亲。因为,我们都是忠于陛下的臣民。   我不记得当时连瑾礼是怎样抽身而退,我只记得那天我的心很矛盾。也许,我在痛恨自己的心狠手辣。也许,我在同情连瑾礼的逐出京城。如果,当时我不是楚美人。也许不会如此,一切只因:道不同不相为谋。   ☆、四 暴风雨前的宁静   柏梁宴后,陛下为首的保皇党大获全胜。太后为了奖赏我,破例将我升为丽嫔,后宫妃妾终于看到我的存在。那时,我似乎风光无限。然而,从那日起,我却从未见过陛下。   永平三年的春天,阳光灿烂,京城歌舞升平,到处都一副繁花似锦的模样。顾氏已经从谦荣华升为了从三品贵姬。戚氏虽不得宠,却一直顺风顺水,成为三品贵姬。   然而,那天我却听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夏宫的夜色很美,上林苑总让人沉醉。丛林深处,总是花香鸟语,若不是争斗,这无疑是个踏青赏景的好地方。可我却被林间的悉簌声打破,翻出茂密的草丛。映入眼帘的是一男一女对弈,仔细一瞧,那是:阜阳王连瑾奕和谨贵姬戚清遥。   “你有了昏君的孩子?本王不得不防,不如把腹中孩儿交给本王。如何?”那是连瑾奕的声音。   “只要殿下保我平安,推翻昏君势在必行。”戚清遥的淡漠,似乎胸有成竹。   果然,二王在后宫有细作。我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平日寡言少语的戚清遥是奸细。如果当真按他们计划实行,那陛下岂不风口浪尖!思量再三,我却一时不知如何抉择。那一夜,成为我的不眠夜。   ☆、五 战争在一触即发   我一直以为,我忠于陛下。可我却不明白,我一直掩藏秘密的理由。多年后,我才发现,那是情!   那年九月,戚清遥生下一双女儿。却因顾氏夺子,引发公主夭折。那天大雨倾盆,戚清遥长跪仁寿门前,只为状告顾氏杀子。那几天,后宫人心惶惶。皇后因受理戚清遥状纸,请旨废除顾氏。永平帝的后院,终于起火了。   那年十月,太后病危被懿贵妃毒死,国玺丢失。淮水淹没了江南,百姓流离失所,不少难民逃离他乡。二王借清君侧的旗帜,正式起兵造反。京城为抵难民和反贼,强制封锁城门。顾氏请旨开仓放粮,却被陛下软禁未央宫。我只能又一次过着数日子的生活,这一次我数的是还有多少天好活。   夏宫一直传言,阜阳王连瑾奕从阜阳一路攻破汾阳汝阳,淮南王连瑾礼淮南救济江南灾民,江南不战而降。平阳公主连瑾谖征西,京城被围。   那是国破山河后,我最后一次见戚清遥。她依旧的冷漠,拒人于千里。我终于被这战争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夏没了,姐姐可如意了?”她有些意外的看着我,却依旧嘴硬道:“妹妹此言何意,本嫔不也在数着有几日能活?”   “可你背叛了陛下,你勾结反贼,嫁祸顾氏,是你挑起了无休无止的战争!”此刻我只有靠着耍嘴皮争来证明我的忠心,我是忠于连瑾泉的。   她只撂下一句,“不需要解释。”而后,扬长而去。看来,她已经预料到结局。   ☆、六 瓮中捉鳖赔夫人   那年冬月,叛军进城了。听父亲说,丞相临阵倒戈,他只能选择明哲保身。父亲背叛了连瑾泉,成了连瑾礼麾下的线人。皇城多日紧闭,后宫的衣食住行已然不能接济。御膳房已经空闲多日,我靠着平时小厨房的一些用度勉强度日。   那天,我熬了一点小米粥,算是填肚子。可腹中却空空如也,宓鸢匆忙入内,“小姐,谦昭仪和瑾昭容各自往神武门,宣武门去了。”   我急忙放下那碗小米粥,匆忙往神武门赶去。我躲在城墙上,静静的看着城门口发生的一切。那是我第二次见到连瑾礼,他穿着银白色盔甲,依旧是一副清风明月的感觉。顾芊芊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她说:“本宫是当今昭仪,陛下急召淮南王回宫。今日,谁敢伤他分毫,本宫血溅神武门。”   那些士兵都明白,谦昭仪宠冠六宫,是陛下的心头肉。各自面面相觑间,迟迟不敢有所行动。连瑾礼乘势将他们尽数收服!神武门被破,陆家军直逼未央宫而去。   连顾氏都临阵倒戈了,难道果真天亡连瑾泉吗?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宫里,却听到了戚清遥的死讯。她们说,戚清遥是被乱箭射死的。也有人说,戚清遥为救阜阳王丧命。那天夜晚,连瑾奕忽然闯进我的宫殿。我惊慌失措的看着他,他只说:“永乐在哪里?清遥惨死,本王定要好好照顾她的孩子。”   我不知道戚清遥临终托孤时为何提到我,但我却悄悄安顿了连瑾奕,脚不听使唤的往长乐宫而去。彼时,长乐宫已然沉睡,我看着熟睡的永乐公主,轻轻抱起,跌跌撞撞的回宫,把永乐完好无损的交给了连瑾奕。   我到底怎么了?竟然一次又一次的帮助了叛军!   ☆、七??新帝登基宣仁政   那年腊月,连瑾礼正式登基为帝,改年号宣仁,称宣仁帝。   一个月前,我帮助阜阳王带走永乐。后来听说,连瑾礼逼退陛下。连瑾泉自愿禅位,另封安阳王。宣仁帝为施仁政,后宫不得宠妃嫔均可留在夏宫,安度余生。父亲因为明哲保身拥立连瑾礼,依旧是正二品特进。而我,却选择了永远的闭门不出。   一直到宣仁元年秋天,我再未踏出雅荷苑。   那年晚秋,我听说宣仁帝有一位协理六宫的昭仪,姓顾。我才踏出,才发现她是昭阳宫的主位,更是……   她是顾芊芊!连瑾泉那宠冠六宫的谦昭仪!   她客气的邀我入座,给我上茶,我却半分也饮不下。终于,我还是忍不住了:“你为何神武门临阵倒戈,相助连瑾礼。”   她淡漠的饮了一口茶,清秀的容颜上浮满了沧桑。须臾,才叹一句:“因为我不想永华被杀,好死不如赖活着。留得青山在——”   “所以,你相助连瑾礼的条件是,不杀陛下?”我有些震惊,又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她点点头,不再言语。   只留下我,拖着沉重步伐,怀着愧疚,带着遗憾。原来,我对陛下的爱,还不及顾芊芊。   ☆、八?龙云秀纹柳色寻   那个冬天,雪下得出奇的大。听说连瑾礼选了第一批秀女进宫,其中不乏有侯门贵女,不乏有第一美人,当然还有商女。我依旧不爱出雅荷苑,自从连瑾泉出京后,我愈发的不爱说话,反倒是每日抱着凤尾琴弹。那把凤尾琴原本是我入宫时带的,父亲说,既然入了宫也得为自己谋些出路。然而,永平帝三年,我却从没碰过这把琴。到了宣仁年间,这把凤尾琴反倒成了我的伙伴。   我越来越喜欢倚窗而坐,看着窗外鹅毛般的大雪,陷入阵阵沉思。宓鸢匆忙入内,对我说着不相干的后宫消息:“小姐,昭仪娘娘打了应秀女。”   我有些诧异的抬眸,顾芊芊当年不像惹事之人,如今登了高位,手段都狠辣了不成?   宓鸢在一旁絮絮叨叨着:“自从月前皇后娘娘抱病,昭仪娘娘便正式料理六宫。这宣仁年间第一批选秀,都是昭仪娘娘亲自操持的。前几日,应秀女和陈秀女在桂宫打了起来,陈秀女又被那陆家小姐相助。在昭仪娘娘那状告应秀女,昭仪娘娘自然杖刑了应秀女。”   我虽然不爱过问世事,毕竟牵扯顾芊芊。如今她与我也算天涯沦落人,索性抬步去瞧瞧她。   或许到了新朝,我俩倒是亲近了许多。顾芊芊客气的招待我,又屏退了众人。只从暖阁拿出一罐酒,又给我斟了一杯。我阖眸嗅着酒香,这酒奇香无比,雅致中透露着自然。倒是五谷杂粮中,多了一抹清新自然。我问她:“这酒不像宫里的女儿红。”   她饮了一杯,淡漠着:“它叫柳色。是秀女陈晨拿来的,是安阳来的。”   我的心一怔,手里的酒杯不稳,显些落下。这才镇定道:“是他?”   顾芊芊果然心不在宣仁帝身上,她如今做了宣仁帝的昭仪,却饮着连瑾泉的柳色酒。   于我而言,反倒是我自己安于现状。宣仁帝从没看过我,我也从不祈求他的怜悯。或许,我本凉薄,世间七情六欲又与我何干?   那天我怀着心思回去,却想着自己宣仁年间过了近一年,也不知道当下的后宫,又是怎样一副繁华。脚步不听使唤的在宫里瞎转悠,不知不觉竟到了太液池。那是一年前,我在太液池旁义愤填膺的质问戚清遥。我以为,戚清遥会长乐未央的活着,没想到她却去了一年。   沉思之际,何时太液池旁多了一抹丽影。她毫无惧色的朝我走来,“姐姐可认得这绣纹。”她递给我一块衣角,我顺手接过看了几眼,那是象征帝王的龙云纹。   我的心里虽然明白,脸上却无知的摇摇头。只说不知,而后她又寒暄了几句,其中不免说学习刺绣,又说安阳如何。我打量了她几眼,才开口道:“你是陈晨秀女?”   她应是。   想着顾芊芊所言,也不知怎的,我竟然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绣好了这花纹,来雅荷苑找我。”   也许,我还是想得知一些连瑾泉的消息。毕竟,我曾蔑视那临阵倒戈背叛之人。因为我忠心连瑾泉!   ☆、九??凤纹再起重出山   几日后,我百无聊赖的拿着一本《诗经》读,陈晨果然拿着绣好的刺绣前来。她来的时候,不仅带了刺绣,还带来了一罐酒。我看她戴着面纱,不由得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连见人都得遮面。”   她放下酒和刺绣,倒是看着机灵的答着:“前儿用了那百花花瓣,被马蜂蛰了。”   我忍俊不禁。   她给我斟了一杯柳色,这酒透着连瑾泉的味道。熟悉,却又陌生。她说:“安阳王弃政从商,如今酿出这独门秘方柳色,我父亲如今在京城试水推广。”   也好,起码看到柳色我能知道连瑾泉的消息。看着她,只笑笑:“酒不错。”   宣仁二年岁首日,宫里在忙着张罗着过年。宣仁帝下令,战乱后百废待兴,一切从简。索性连这年宴都省了,大家都自个在宫里过。   正月时候,雅荷苑又多了一位不速之客。宓鸢说,那是骠骑大将军的侄女,户部尚书的女儿。我给她引了一杯清茶,“雅荷苑素日来人少,也没备上等茶。妹妹莫介意!”   她笑着称是,拿出一方凤纹绣帕。只说,不懂这绣纹如何刺绣。又含沙射影的说了些,龙凤之事。其中意思明显,想来这病皇后只怕难好了。   宣仁二年二月,靖懿太后说补年尾的大封,给六宫妃妾都晋了位。顾芊芊还特别改了赐号,只说是夙。陈晨年前封了贵姬,除夕夜又被单离华杖刑,连瑾礼为了安抚她,升了贵嫔。如此一来,我不过丽荣华时,她已经位列三品贵嫔。   ☆、十??昭台谜团又起时   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跑一趟昭台宫。单离华和我一样是前朝妃妾,不同的是她在前朝默默无闻,反而到了新朝她倒是一路的风光无限。宓鸢曾说,连瑾礼多次临幸单离华。   昭台宫是夏宫的冷宫,惠帝时期修建。我第一次踏进这昭台宫,这里杂草丛生,到处都蒙上一层灰霾。宓鸢给了看守宫女一些银子,这才顺利入内。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单离华……   永平帝时期,单离华虽然位列贵嫔,但我却从未见过她。   我给她准备了几个小菜,温和的道了句:“昭台吃住不好,妹妹带了些小菜,娘娘且忍忍。”   单离华是个看起来十分温柔的女子,我甚至不知道她的来历。她的眼角处,有一颗痣,俗称流泪痣。但我看到她时,她似乎心情不错。只应我道:“无妨,连国破都经历了,还有什么可怕?”   我为她夹了菜,问道:“娘娘为何无端进了昭台?”   她没有告诉我原因,只是扬唇而笑,仿佛其中有千万苦楚般,“不提也罢。妹妹能来看我,我已感激不尽。”   三言两语下,似乎从她口中套不出分毫。我不禁感叹,单离华口风如此紧,到有些戚清遥的气势。   ☆、十一??凤纹再显揭疑团   回宫后几日,听闻陈晨请旨太后,查单离华案。那天春风拂面,我首次踏上仁寿宫的路上,却在半路遇到了户部尚书的女儿陆曌晴。她拿着凤纹,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姐姐明白凤纹之谜了吗?昭台宫感觉如何?”   此时,我才幡然醒悟。单离华进冷宫,根本原因在于陆曌晴。因为,除夕夜单离华杖刑三品陈晨。陆曌晴是连瑾礼新宠,加之家世厚实,单离华自然难脱干系。我思量许,抬眸盯着她,才道:“我不明白,自然不想明白。昭台宫如何,妹妹去瞧瞧不就行了?”   别了陆曌晴,我匆忙赶往仁寿宫。顾芊芊自新朝以来,更名顾雯玥,又被太后迁居仁寿宫。当我见到顾芊芊时,她在熬一碗鸡汤。   我接过她手里的扇子,不紧不慢的扇风,只见到炉子里的火更加旺了些。我才道:“你进了仁寿,单离华进了冷宫。陈晨位列贵嫔,这新朝的后宫,我到有些看不懂了。比如,单离华。”   我想起陆曌晴方才给我的凤纹,索性拿给她,“这是嘉婉仪陆曌晴给的,只说另有乾坤。娘娘以为,何意?”   顾芊芊一边把锅里的汤盛到碗里,一边不紧不慢的回应着:“单离华在永平年间,低调不出众。如今宣仁年间,她却得宠了不少。理由很明确,她是淮南王安排在永平帝身边的细作。如今变了天,她自然当得起这凤纹。”   原来,她是另一个戚清遥。   我不禁感叹,陛下在位时期,待他真心的,又有几人。   ☆、十二??伏羲引发裴黎怨   我的疑团解开,自然凤纹与我无干。陆曌晴的离间挑拨,于我而言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毫无作用。那是宣仁二年四月,天气越来越暖和。我独自看着我的凤尾琴,却听到宓鸢说:“单离华出昭台了。”   我的眼皮微抬,依旧专注于我的凤尾琴。她说,“始作俑者是裴宛初。裴宛初身边的宫女卿柳是永平帝时期宸昭媛黎氏的心腹,她对单离华下蛊,才引发单离华杖刑陈晨。”说到陈晨,我才问了一句:“后来呢?”   她说:“陈晨查清了案子,还了单离华清白。还升了昭媛,也是宸昭媛。” 也许是裴宛初乃前朝妃妾,我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那裴宛初呢?”   宓鸢沉默许久,才回答了一句:“她死了。”   我手中的凤尾琴不由得落下一角,恰好撞在案几。宓鸢急忙拾起,我仔细一看才发现——琴弦断了。   我的心绪有些不宁,这把琴跟了我那么多年。今天断了弦,这是在诏示着忠于前朝,难以安稳度日吗?   记得当年,裴宛初和黎绾絮关系很好。那年的柏梁宴,黎氏亲手把顾芊芊推倒。后来永平太后病危,黎氏要挟太后,却被太后尽数杖毙亲信。黎氏自杀了,剩下裴氏,也不过熬了一年,没了。   那天我踏进了玉润宫,却听到里面嘈杂声。仔细一看,才发现,陈晨把伏羲的骨灰送给了单离华。之前我探望单离华时,她曾说伏羲是她的心腹,却被杖毙。如今看到那骨灰,不知道单离华是否承受得住。我悻悻的回了雅荷苑,宓鸢告诉我:“这几日莫要去玉照宫,宫门口悬挂着裴氏的尸首。”   我问她:“谁下令的?”   她答:“靖懿太后。”   ☆、十三???商女上位皇后薨   那年四月,小荷才露尖尖角。我却多日心绪不宁,裴宛初的下场基本上是陈晨给前朝妃妾的下马威。我忽然后悔了,当初我不该和陈晨过多接触。陛下在安阳的安危会成为她永远牵制我的砝码。   四月的夏宫,太阳暖得让人犯困意。也许是怕死,我几乎一个月未曾出门。我总以为,我不犯人,人不犯我。那天,天气好得让人不想离开。丧钟却让阳光明媚天笼上阴霾。   皇后没了!   有人说,皇后因病身亡。也有人说,皇后御花园遇刺。总之,后位从缺了。皇后膝下的一双儿子,听说由连瑾礼亲自抚养。   宣仁帝的后宫,数得上号的高位,只剩下陈晨和顾芊芊了。顾芊芊位列昭仪,陈晨位列昭媛,而我还只是婕妤。我以为,顾芊芊会因此掌权。然而,我错了!   陈晨手握柳色,成为牵制前朝妃妾的有利武器。我连续一个月,都不饮柳色,不碰柳色。我只是想要忘了永平帝妃妾这层身份,然后安度余生。   那天,我私下见了陆曌晴。她说:“晨儿虽是商女出身,却有母仪天下之才。”我震惊了!不是因为陈晨,而是因为陆曌晴对陈晨绝对的信任。   皇后的丧事由太后命陈晨一手操办,单离华开始与顾芊芊走近。   那年五月,太后正式晋封陈晨为宸妃,掌凤印,摄六宫。   ☆、十四??兔死狗烹凤尾琴   我从宣仁年间以来,不争不抢,甚至于这个大夏,都不过是我眼中的过客。我每日称病不出,柳色不饮,几乎成为一个被大家遗忘的人。一直到六月,那个夜晚,才彻底改变了我苟且偷生的命运。   芒种时期,闷热渐露。宓鸢抱着修好的凤尾琴给我,我忙着转轴拨弦的试音。音色清透雅致,弦倒是不错。宓鸢说:“用的纯正汗血马尾。”   这个夜晚,宁静却又祥和。因为凤尾琴修好,我不由自主的谈着《长相思》,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也不知为何,我的眼眸莫名的蒙上了一层薄雾。彼时,门外箫声起,乐声入耳,与我琴声密切配合,却是一首悲凉凄美的乐曲。我琴声急切,他箫声紧随。我琴声舒缓,他箫声抒情。   一曲罢,宓鸢开门,我才注意到门外之人。他手捧玉锦箫,他白袍锦缎,他伟岸身躯令人心生敬意。他随人入,我抬眸看他,他看起来很沉稳,又很泰然自若。可我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那隐隐约约的泪。我微屈膝:“陛下——”   他却呢喃道:“母后去了!”   彼时,丧钟响起。太后薨逝了!   我琴声不断,只回答一语:“妾便用这琴声来祭奠太后的灵魂吧。”   不知何时,天空响起一声闷雷。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地上,仿佛老天都在为连瑾礼哭泣。怜悯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他说:“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   我指尖不停,信手拈来:“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   他起身,抬步欲离。我却鬼使神差的添了一句:“留!”   ☆、十五??留客的风口浪尖   我不知道太后的死因,后宫传言不断。有人说,在柏梁台服毒;也有人说,是兔死狗烹,连瑾礼逼死了太后。我只知道,那晚之后,我成为风口浪尖的人。陈晨多次召见我,顾芊芊也对我表示怀疑。而我自己,也在怀疑!   那年,我入宫第二年,连瑾泉临幸我时,送给我一条手链。我害怕而又担心,我以为我会从一而终,忠心永平帝到底。可是,我却留下了如玉般的连瑾礼。   太后的葬礼后,后宫成为了女人的战场。陈晨为首的新秀派,顾芊芊为首的保守派。两党战争,一触即发。而我,自然站队了保守派。因为,我是永平帝的妃妾,我当忠君一世。   那是十天后,听说陆曌晴跳下柏梁台,连瑾礼却因此负伤。我着急的寻了人参鹿茸虫草来,熬了好几碗的补汤。宓鸢不解的问我:“小姐,这是给陛下熬的么?”   情急下,我矢口否认道:“不,是我自己喝。”   宓鸢一脸诧异的端详了我,许是身段丰盈,面色红润,她不禁道:“可您,还需要补吗?”我一时语塞,陷入迷茫。   宓鸢说,连瑾礼被陆曌晴压着受伤的。腰部受了严重的伤,陆曌晴的腿也摔断了。   我越想越是觉着气不过,陆曌晴她何德何能骑在连瑾礼的背上?一时担心,迷茫,矛盾交织在一起。索性,那十全大补汤都通通倒了。   ☆、十六??噩耗来临的拼搏   两个月后,连瑾礼的腰伤全好。那天,他终于再次来到了雅荷苑。我端了一盏茶递给他,忍不住问道:“陛下那晚,如何在柏梁台下受伤?那些个奴才也不好好照顾陛下。”   连瑾礼品了一口茶,抬首盯着我,眼角弯出了笑,很诚实道:“朕醉酒在柏梁台下,怎料晴儿从柏梁台跳下,刚好压倒了朕。”   我惊厄不已,不由自主的对陆曌晴的厌恶添了几分。只垂首自言自语的嘀咕:“也不好好看看,趁着下面没人再跳啊。”他狐疑的看着我,温声道,“朕没事。”   第二天,连瑾礼卯时起床去上早朝。我却莫名的心绪不宁,更是一阵阵的心慌,只能唤着:“宓鸢,拿些安神定气丸来。”服下了安神丸,我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迷糊间,我恍惚看到了连瑾泉。他温柔的看着我笑,又给我那条手链,说:“朕用它来拴住你。”可当我想要去接那手链时,他却赫然消失不见。我大声的哭喊着,一路跌跌撞撞,仿佛跌入了一个深渊。   等我在噩梦中惊醒时,已经午时。宓鸢给我穿好了衣服,传话道:“昭仪娘娘传召。”   昭阳宫似乎没有了昔日的朝阳。永平年间的昭阳宫,是最奢华的象征。顾芊芊这三个字,写进了千万百姓的心里。我踏进昭阳殿,看到顾芊芊坐在榻上出神。我轻声道:“娘娘,传妾何事?”   不知为何,我总感到昭阳宫仿佛被千斤石压着一般,寂静得令人窒息。我独自寻了一处落坐,看着案几那冉冉升起的檀香。良久,顾芊芊才悠悠的道了一句:“安阳王没了!”   霎时间,我似乎腿软无力。整个人都坐不稳,眼前一片昏天地暗。我的手有些局促不安的乱放,呼吸有些困难。只觉得,在我的身后有一双魔掌在伸向我。须臾,才问道:“何时的事?”   顾芊芊有些无力的摇头,韶华从外面拿出一罐柳色酒。她给我倒满一杯,自己又倒满一杯,一口饮尽:“敬我们!”我有些踌躇的看着她,才饮尽一杯。在她的眼角,我清晰的看到一滴泪。顾芊芊在为连瑾泉流泪!而我呢?我竟没有泪。   ☆、十七??以命为码做交易   我出了昭阳宫,匆忙的去往永宁宫。醉云殿的人丝毫没有拦着我,我径直闯入内。只见陈晨端正的坐在主位,我屈膝施礼后,开门见山道:“你不是告诉我安阳王定然无恙吗?如今到底如何?”   她有些漫不经心的看着我,眸子里充满了不屑与嘲讽。“既然都是陛下的女人了,还挂着旁的男人。丽贵姬不怕有失妥当?”   “少卖关子,我要去安阳。”这是第一次,我褪去了所有的妥协与低调,如此强硬得对峙陈晨。我不知道我在为谁,但我听说,是连瑾礼杀了连瑾泉。   何时,我注意道陈晨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她一步一步的朝我走来。那匕首刚好倒映着我沉冷的脸庞。她稚嫩的音色里,透露着慵懒:“可以,斩草除根。安阳王还有妻儿妾女,一个不留!”   此刻我不能犹豫,只想起当初父亲传信说安阳白氏入京做人质。思量再三,才徐徐道:“白氏已在京中,至于其他,妾尽力办到。”我的手心,已然出了汗,忍不住又加一句,“请娘娘给妾出宫令!”   “本宫如何信你?”陈晨的声音总让人不寒而栗。我沉默些许,却是没有法子,索性垂首不答。只听到她一字一句道:“以命为码!若你完成了本宫的命令,本宫保你登上主位。若没有,你自行了断!”   此刻我已经没有时间思考犹豫,只口头立状:“行!若没完成,楚氏这条命,交给娘娘就是。”   话音落,她递给我出宫令,我才退下。出永宁门时,隐约听到珍贵姬李安出宫搜寻柳色秘方,我不过一笑置之,扬长而去?   ☆、十八??狸猫太子大厦塌   离宫前夕,我备了一碗醒神茶送往宣室殿。冯唐接过茶,只回一句:“陛下在批折子,丽嫔主改日再来吧。”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见连瑾礼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安阳斩草除根。那么,我的代价,就是赔上这条命。我有些踌躇的在宣室殿外逗留,想进去,却又不能进。   也许,连瑾礼压根不会记得我。哪怕这后宫少了一个我,依然有佳丽三千七十二妃。沉思之际,我的脚步却迟迟不肯离开。终于,鸡鸣犬歇,月落日出。我才踏着步伐离开……   京都前往安阳的路途遥远,快马或许要一旬,驾车只怕要一月。我这一路都在盘算着,如何应对,却依然毫无头绪。不知过了多少天,终于寻得一驿站歇脚。我随意点了份叫花鸡,只听到隔壁讨论。“今晚曲下珍演狸猫换太子,咱们可得快些赶路,可别错过了那好戏。”   狸猫换太子!   此时,我的内心豁然开朗。既然这戏如此好看,那我自然也能上演一出狸猫换太子咯。不过尔尔,一盘叫花鸡已被我吃得精光。许是心情开朗,连这叫花鸡,竟也能吃出口味来。   到安阳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秋季节,白天艳阳高照,夜晚白露寒凉。我找了一个客栈住下后,开始私下打探安阳近况。他们都说,安阳王暴毙,查不出原因。想来,我只能自己去找寻疑团了。   安阳王宫一片寂静、萧索,我推开宫门,才发现连丫头小厮也寥寥无几。好容易找到王后,只见她双目无神,瘦骨如柴。她看到我时,痴痴呆呆的唤了一句:“永华,伴你的还是糟糠妻。”   “皇后娘娘,我是楚云漪。”我试图唤醒她。奈何于事无补,她只把我当做连瑾泉,靠在我身上抽泣:“永华,我们回寡妇村。”   “永华,你继续做先生,好不好?”   “永华,我接纳了柳氏,我们做一家人吧。”   “永华,你不要走,等等我。”   “永华,我是秋秋啊。”   何时开始,我听得这些话语,已然泪流满面。黎颜秋不过是个痴人,可她爱错了。连瑾泉自登基以来,除了故剑情深的佳话,便只剩下“宠妖女,祸江山”的骂名。只是可惜了,一个女子的美好年华。   ☆、十九 凄凄切切另玄机   安阳的九月,比京城来得寒凉,三更时分,凉风徐徐,秋月无边。我怀着心思回到客栈,对于黎颜秋的状态,我已经不能自己做主。她破国丧夫,还拖着三个孩子,如今却又精神失常。我不能如想象一样,轻易的夺取她的性命。想来,这一战我是注定败给陈晨了。   挨到天明的时候,我却依旧无眠。索性再度踏足安阳王宫,这里萧索依旧,人气全无。我看到黎颜秋的时候,她的身边蹲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她是永安公主。她的眼神里看我既有不安惶恐,又带着些许的无所畏惧。我扬起唇角,在怀里掏出一块锦帕包好的糕点,递给她:“公主殿下,你母后睡了吗?”   她迟迟未接那糕点,有些警惕道:“这里是王宫,即便母后睡了也有奴才守卫在。”我一时语塞,竟不知是如此不受待见。   那天夜里,我找了个无处可去的借口待在王宫里。永安拗不过我,王宫又没有守卫,只能任由我为虎作伥。好不容易我哄得睡着了永安和两个小皇子后,才悄然出门,急步往黎颜秋那。我给她准备了热水和清茶,她似乎精神了许多。我才在她身边絮絮叨叨着:“娘娘,或许你不记得楚云漪。但我也是陛下的妃嫔,不过是不受待见罢了。”她眼神木讷的盯着前方,口里念念有词。我自顾自的饮了一口茶,缓缓道:“陛下暴毙,其中疑团重重,或许娘娘不甘。我也不甘!”   黎颜秋在我眼里,不仅精神失常,连穿着打扮也都变得破败不堪。也许是出自同情,我打了盆热水,给她擦拭着身体。又一边说着,眼下安阳的局面。须臾,我给她换上了一件大红色的皇后正装。对着铜镜,把她那墨黑的长发挽成髻,缓缓开口着:“若娘娘不能振作,也许追随陛下,是一种解脱。楚云漪虽不能担保安阳平安,起码可以担保公主与殿下的性命。”此刻,她的眼神微微上抬,似乎在看我。看来,她听懂了我的意思!   她接过我手里的凤钗,小心翼翼的插在发髻上。我才注意到,她眼角的泪水已经留下。此时,我感觉自己的双手已经沾了血。那是一个痴心的女人,把所有的负担与悲痛都融进血液,沾在我的手上。是嘱托,也是责任!   那一夜,明月出奇的皓洁。我的心,似乎比那秋风更来得寒凉。天明时,我看到王宫的院子里洁白一片。原来,昨夜落霜了。我照常端着一盆热水,往黎颜秋宫里。推门一刹那,她端端正正的坐在主位上。大红色的皇后正装,金色的凤冠。寂静的宫殿,似乎变成了一片黑色。窗外几只乌鸦叫嚣着飞过,好似在传信,好似在追魂!   永安哭着从殿外跑来,小小的身躯似乎扛着千金重担一般。左一拳右一拳的打着我,哭诉道:“坏女人,你杀了我的母后!你还我母后来!”   我的眼眸含着一层薄雾,眨眼间化作一滴泪珠,清脆的打在地上,只能任由永安挥拳向我的发泄。不知过了多久,永安恢复了平静。我才开口道:“殿下是个好姑娘,陛下和娘娘的死,还需要殿下来平。整个安阳,都需要殿下。复国,只能靠您了。楚氏不才,定誓死追随!”   ☆、二十 铤而走险施援计   连续三日,永安都不吃不喝,甚至不哭不闹,仿佛已然出世一般。我在安阳街头四处转悠,只听说李安也来了安阳。奈何,四处找寻却一直不见她的踪迹。只得在王宫住下,每日照顾永安和两个小皇子。   答应陈晨的约定越来越近,我愈发的不知如何安置这几人。那天,黎颜秋出殡后,我留下收拾她的宫殿,却注意到那梳妆台上依稀压着一方锦帕。仔细一瞧,倒是闺中女儿的传情稀罕物。   对了,寡妇村!   当年我初入宫,就闻得传言,永平帝出自寡妇村。他与黎颜秋是结发,那么寡妇村自然有了人脉。我急忙传来陈晨拨给我几个随从,“去查寡妇村黎氏,看看老家是否有尚存之人。”   几日后,那随从回禀。果不其然,黎家在寡妇村也算一大户,黎颜秋父母黎员外、夫人都健在。可怜黎颜秋,花一般的年纪丢了命。那天夜里,我陪着永安入睡,才与她道:“殿下,明日我打算去一趟你外祖父家。如今安阳已经容不得我等了,大皇子与二皇子势必安顿好才是。”   她认真的看了我一眼,点点头才入睡。   翌日,天刚蒙蒙亮,我已然起身,与那随从奶娘抱着俩孩子往寡妇村而去。安阳地处东北,地势肥沃,沿路嵩山峻岭却也十分惬意。两个皇子年纪尚小,也不知事,只因着沿途美景而欢笑不已。马车行了几个时辰,午时将过,这才在前面城隍庙前隐约看到寡妇村三个字。随从一路禀道:“此地隶属安乐县曲水镇……”我听得昏昏欲睡,半句没能记住,只跟着人下了车。   黎府有六排七间正屋,两侧又有东西厢房,正门前两尊大石狮子。上挂牌匾,赫然写着:“黎府”两个大字。在这小村落里,这个黎府看着甚有气势。   我心里不由得叹道,原来黎颜秋是黎家小姐出身。都传永平帝布衣,只能靠着教书谋得生路,他娶了黎颜秋也算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偏偏永平帝经不起权势美人的诱惑,登基称帝三年,变落了个千万人骂的臭名,倒是可惜了黎颜秋。   黎府家丁引我等入内,又看了茶,这才看到黎员外出来。我只颔首问好,黎家夫人看到两个一两岁的孩儿,一时间泪流满面,抱着俩孩子嚎啕大哭着。我才轻声道:“皇后娘娘旬前病薨王宫,如今一双孩儿无处可去。还望员外夫人接纳。”   那黎员外性子沉稳,看到一双弃儿也只是心生感叹。又不由得抱怨几句:“秋儿当初不顾反对,执意下嫁。穷日子过了几年,好日子过了几年。到头来落得个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黎夫人哭过后,又有丫头婆子上菜,宴请我们。一桌佳肴,却是食不下咽。黎夫人只喃喃自语着:“若没遇到永华,也不至于如此!”   寒暄过后,只剩下悲痛的记忆。黎员外问及永安,我只道:“陛下闻得兄弟明丧,甚是怜悯,顾而传我将永安带回。陛下定视作嫡亲女儿般对待,让她衣食无忧。”   ☆、二十一??当机立断毁所有   回城途中,我拿着黎夫人给我药包。途径驿站时,给那些个随从好吃好喝的点了。又让小二上了好酒,趁着不注意,把那药包均匀倒在各自酒碗。一时尽兴,举碗道:“各位大哥,随着我舟车劳顿实在辛苦,今日我以茶代酒,敬各位!”   那些随从本为大汉,又常年保卫皇城,哪里见过妃子敬酒。他们自是畅快不已,一时十坛酒喝得精光。宴罢后,我们启程上路。不过行得数十公里,一个个早已体力不支,纷纷倒下。彼时药效发作,当即身亡。我想起黎夫人所言,他家世代做草药生意为生。断肠草入腹,一个时辰内毒性发作,无生还之力。   此刻,我只记挂着如何瞒天过海。早已不想管双手是否沾满血腥,只寻了干草,又倒了一壶酒,一把火点燃,做了个毁尸灭迹。   回到安阳,永安有些疑惑的看我。只见我怀里抱着两个不认识的孩童,她问:“这孩子哪来的?”我答:“抱来的。”她不再过问,我只道:“忘了安阳的一切,跟我回京。这才是复国的开始!”   临走那天,我带着永安回望了一眼安阳城。只见安阳王宫火光冲天,那座华丽的宫殿却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我靠在那车上,阖眸小憩。想起前夕与宓鸢所言——“烧了安阳王宫,做干净点!”   ☆、二十二 恰逢熟人不识君   永安自丧双亲后,愈发的有些沉默。或许是仇恨,或许是悲悯,她总是独自在一处沉思。安阳回京,途中多则一月,少则一旬。九月过了一大半,路边上的雏菊开得正好。我素来喜欢花中君子,无论梅兰竹菊。看到美景,总忍不住下车看一眼。宣仁二年的秋天,第二批的选秀季又将到来。马车停下后,我找了一处水源,给永安喝了一些水解渴后,才靠在树根歇息。   不知不觉生出了困意,眼皮子下垂,在那毫不顾及的打盹儿。俄顷,一路马车队从远方驶来。马蹄声吵醒了我的清梦,抬眸时,却看到那车队停下来了。马车里下来一绝色仙姿的女子,径直朝永安走来。我迎上前,只见永安道:“姐姐,你这是去哪里?”那女子笑道:“选秀进宫!”   我忍不住上前多问了一句,“敢问姑娘是哪家闺女?怎地千里迢迢选秀?”   她梨涡若隐若现,精致的容貌却也美得令人窒息,在我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个人——李安。如她一般的美貌,婀娜多姿。此时听到她的声音:“我叫苏忘,是枢密使家的女儿。这些日子住在安阳伯父家,所以从安阳回京,直接选秀。”   听到安阳二字,我的心微微一紧。安阳大火之事,只怕已然人尽皆知。沉思之际,才注意到永安竟与她十分投缘,我一时忍不住拉过永安,轻声问道:“殿下认得她?”永安咯咯的笑着,“自然认得。父皇出到安阳不久,我私下出宫,刚好遇到赴安阳的姐姐。一去二来,我自然认得她。”   她越是若无其事的诉说,我越是揪着一颗心。如果她二人熟识,那永安的遭遇她自然清楚。看来,此人若不能招安,便只能除掉。衡量间,我低声与永安几句。只见永安跑到苏忘身边,一五一十的说了自己如何从寡妇村变成公主,又如何破国,如何亡了双亲等等。不过须臾,便见到那苏忘竟抹上了眼泪,一大一小的抱着哭做一团。日落时,苏忘主动找我道:“安安的事儿,苏忘义不容辞。你们且快些走,我晚些回京选秀,免得引起怀疑!”   ☆、二十三 讨债路是喜是悲   宣仁二年十月初,我一路终于回京。我把永安安顿在雅荷苑,无暇休整已踏步往永宁宫。陈晨愈发的来了气势,听婢子说她如今一手遮天,连瑾礼对她言听计从。我不由得又有些怨连瑾礼,竟然被一个女人牵着走。陈晨到醉云殿时,我等了她多时。只面色如常的行礼参拜后,一句:“完成任务……”的话没说完,她劈头盖脸的来了一通:“丽贵姬说,今日该你找本宫讨赏,还是本宫找你讨债呢?”   我看着陈晨的架势,竟莫名的有种白薏歌的感觉。那是多少年前了,我初封美人,拿着自以为是的线索投诚懿贵妃白薏歌,却也是迎来劈头盖脸的一顿。我的脸上依旧挂着一抹谦卑的笑意,温声道:“娘娘,安阳王后和两个小孩,都已经命丧。那黎氏是吞金死的,至于两个遗孤,是葬身火海。”   她只说:“那永安呢?”   我垂首不答,脑子飞速转动,最后不动声色来了一句:“永安是八岁姑娘,走水时她已然逃出。妾以为,陛下开宣仁盛世,以仁治国,当留住性命,于宫中亲自看护,想她也不会出了岔子。”   陈晨言语对我透露着怀疑,却又找不到破绽。那随行的人,我只一口咬定葬身火海,她也无可奈何。回雅荷苑后,休整了几日,听闻永安依旧封公主,给了嘉贵姬陆曌晴抚养。   那是宣仁二年冬月,我终于迎来了一旨诏书,晋我为丽昭仪,并赐了倾樱宫给我。那个夜晚,连瑾礼来了。我一如既往的为他斟茶倒水,更衣摘冠。却又忍不住调侃一句:“陛下三月不来看臣妾,是忘了臣妾吧。”   他只回答一句:“晨儿说,你出宫省亲了。你回宫后,晨儿来讨赏,所以赐了你昭仪。”他一语出,我的手瞬间落下。兴致全无的坐在一旁,呢喃道,“原来是宸妃的恩典!”   ☆、二十四??妒忌而生断肠局   我不知道我对于连瑾礼到底是什么感情,他不来时我有些念想,他来时我也没有过多兴奋。然而,他一口一句的晨儿,却令我徒增厌烦。那个夜晚,许是我的兴致不高,连瑾礼草草了事后,便道:“宣室殿还有折子没批完,朕先过去了。”   我斜卧在榻上,看着连瑾礼离去的背影。脑海里却一直不忘记那几个字“晨儿来讨赏”,一夜竟是无眠。临得天明时,这才阖了眼皮。   帘外嘈杂声入耳,我一睁眼,才听到倾樱宫几个才调来的宫女太监议论纷纷,其中不乏说陈晨陆曌晴有孕几月之事。又有顾芊芊柏梁台献殷勤,养了二皇子,又得了宓妃位。然而,却听到另一句,让我心烦意乱。   “昨夜亥时陛下从倾樱宫黑着脸出去了……”某宫女绘声绘色的八卦。   又有一太监窃窃私语道,“今儿早上从长乐宫出来。听闻珍贵姬月前在安阳访得柳色秘方,陛下自然欢喜她。”   “那咱们宫这位……”   此时,却听到宓鸢的一声呵斥打断了他们:“吃饱了撑得都没事干吗?以后再让我听到乱嚼舌根的,全部拉去暴室。”   那些小宫女太监,自那天后,愈发的不敢来倾樱殿,更甚者看到我在院子里,都胆战心惊的行礼后,避而远之。我更加的不悦,想起永安,这才出了倾樱宫,寻她去。   却说那苏忘进宫后,没多久便得了襄嫔位。我再次看到她时,是宣仁二年冬月,我寻永安,才在上林苑看到她二人窃窃私语。我上前道:“好端端的,怎的跑到这隐秘处?”   苏忘看了我一眼,不动声色着:“永宁宫那位,我可招惹不起。如今她有孕几月,我自盘算着,游说她出宫祈福。至于别的,自有打算。”   那天,我想起了断肠草。索性点了永安一句:“殿下只管与陆氏对着干,总有她陈氏忍不住的时候。”   ☆、二十五 后宫无晨掀大波   果然没出几日,陈晨风光的跟着半副銮驾出宫去了。陆曌晴一时后宫没了支柱,却也消停了时日。永安只愈发的不安宁,每日必在穆华宫闹一番。   冬月难得有一天暖阳高照,我因多日没看到连瑾礼愈发烦闷。索性往昭阳宫找顾芊芊闲话,她递了茶与我,专注的逗乐着二皇子,一口一句道:“宿莽乖,宿莽乖……”   我听到她话语,一口茶险些没喷出来,不忘编排两句:“你把皇后嫡子叫宿莽,不怕敬仁皇后夜里寻你吗?”   她一脸胸有成竹道:“我倒盼她来寻我呢,我也好问问她,这宿莽到底是宣仁帝的皇子,还是永平帝的皇子!”   我诧异的看着她,手里的茶杯险些落下。回想着那日苏忘所言,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这么说,陈晨出宫,也是你幕后操纵的?”   顾芊芊没有回答我,只垂眸摆弄着那几岁孩儿,依旧肆无忌惮的叫着“宿莽”,我却陷入沉思。我曾以为,顾芊芊为了活才临阵倒戈,却没想到她竟然明里倒戈、暗箱操作。她的目的,或者不只是保住永平帝的命,而是掀了连瑾礼的国!   不知为何,我莫名的觉得顾芊芊有些疯狂。我没有详细问她后来计划,只说了一句:“永安手里有一些断肠草,或者能助你。”   ☆、二十六 一波不平一波起   宣仁二年冬月末,后宫谣言不断,四处都再说皇后嫡子非帝出,敬仁皇后不洁。   那时,陈晨祈福途中遇险,心腹命丧。才出去半月,已然被召回宫。   那天,是升平回宫后的第三日。升平公主叫连瑾洛,是连瑾礼最疼爱的妹妹。她虽常年在外,却遇事回宫。我听闻,升平回宫后第一件事是请旨收养永安。   雪下得十分大,我站在宫门口与其他妃嫔一样,奉命迎接陈晨回宫。那时,她已然是陛下的昭宸夫人。连瑾礼允诺升平养永安后,永安被接出穆华宫。陈晨的銮驾在大雪中,若隐若现。此时,却看到升平拉着永安往神武门而来。銮驾到门口,后妃皆拜。彼时,恰逢升平出。陈晨看到永安,无暇理会我们,率先开口:“升平带着永安,要去哪儿?”   我明白,陈晨是担心永安出去后会影响前朝余孽。升平却也不弱,笑里透露着锋芒:“本宫奉旨收养永安!”   “奉谁的旨?本宫出宫祈福前,永安由嘉贵姬陆曌晴抚养。升平这是抗旨!”   我从来都知道,陈晨的气势不弱。然而,我没想到她会强到神武门前夺永安。升平只说:“奉陛下的旨!”   她一怔,不过片刻,已然开口道:“今日,本宫祈福回宫,后妃相迎。永安乃前朝公主,陛下善待留养夏宫。本宫便不能让她出宫!来人,把永安带回永宁宫。没有本宫的命令,谁都不准放她!”   就这样,我看着陈晨和升平神武门前大战。然而,宣政殿的连瑾礼并不知晓这一切。看来,如我所料,暴风雨来了。   ☆、二十七??滴血验亲夺永乐   记得永平年间,淮水大涝。名不见经传的我,却已然听说淮南王后软禁仁寿宫,淮南王赴淮治水。待得淮南王治水回京时,王后被查出有孕。其中孩子是谁的,也有人揣测纷纷。奈何白薏歌为顾及连瑾泉颜面,强制镇压,后宫之人却也不敢言。   如今顾芊芊委身做妾,忍辱负重,只为了这精彩的一幕。那是宣仁二年腊月,昭阳宫滴血验亲。后妃众说纷坛,都道嫡子非帝出。那天,刺骨的冷。顾芊芊拿着结果踏足宣政殿,只说皇后不洁,嫡子当处死。我应召与众妃到场,只见连瑾礼的血与太子二皇子的血完全相融。连瑾礼为平谣言,下令滴血验亲永乐。永乐是连瑾礼的妾所生,永平年间淮南良娣仅随王后有孕,从而诞下永乐。   奶娘抱来永乐,却见三人血不融。顾芊芊见状,义正言辞道:“嫡子非帝出谣言乃单惠所传,原来不洁的是仙逝的静贵嫔!”彼时,宣政殿百官后妃议论纷纷。连瑾礼黑着脸,竟无言以对。我冷眼看着连瑾礼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心乱。   虽心有思量,却口中不听使唤,张口道:“既然谣言乃玉润宫传出,陛下不如让惠淑媛主理,以证清白。”看了一眼稚嫩的永乐,又添了一句,“臣妾觉着永乐公主与仙逝的静贵嫔眉眼相似。这滴血验亲,也许尚有不妥。不如……”我的一句话没说完,却看到顾芊芊盯了我一眼。我才幡然醒悟,与顾芊芊一道而言,“如今说不清永乐是否清白,不如让她迁出夏宫,安置在安阳。日后,也许她能帮着陛下治理安阳呢。”   连瑾礼看了我一眼,或许是觉着我言辞公正,或许是看我素来不参与斗争。他思量间,下令道:“嫡子非帝出一事,谣言令惠淑媛彻查。永乐即日前往安阳,安阳除去封地之制,另选太守令治理。”   我以为,事情在我的预料中发展。我既让顾芊芊全身而退,又让连瑾礼有台阶下。然而,我却忽略了还有一个连瑾奕。当我松气时,清晰的听到连瑾奕洪亮的声音:“那宓妃,是否应该处理?文丹公主不日将到京都,宓妃私下找臣弟,希望臣弟娶了那公主。臣弟不允,宓妃却言语轻佻,欲置臣弟无处容身。皇兄,此女是否不洁!”   ☆、二十八??赔了宓妃宣室见   那日后,顾芊芊不出所料的被连瑾礼打入冷宫。我千算万算,却棋差一招,阜阳王连瑾奕才是最棘手的。连瑾礼因为我在宣政殿前的公正不阿,连续几日到倾樱宫。每日必与我同奏长相思,却也引得后妃几人羡慕。   腊月的红梅开得正好,宓鸢在梅园摘了不少,又把它装饰在倾樱宫,原本冷冰冰的宫殿,却凭空多了几分高洁之意。冬天的戏班子更加受人欢迎,宓鸢点了几出戏给我看。只见那唱戏的生旦却是让人看得催人泪下。我只道:“换一出有趣点儿的。”   那拍戏的老头答道:“唐时高宗与武曌的爱情,却也算一段佳话。”我沉思许,想那陈晨神武门前所为,不由得扬手,温言:“曲师傅,这戏却也排得。不过武曌争议过大,曲师傅排戏可莫要忘记武曌称帝立周之事。这戏,还是得排全!”   那天雪停了,曲师傅说戏排好了。我早早的前往宣室殿,看连瑾礼伏在案几小憩。冯唐欲唤醒,我只食指覆唇间,扬手令他出去。我走近几步,看他睫毛覆在眼睑一动不动。我伸手轻轻一碰,只见他的睫毛微微一动。转眼,又憨睡到底。仔细瞧瞧他的容貌,俊秀而又坚毅。俄而,他的眉心蹙作川字;俄而,又舒展开来。我不由得自语道:“做了什么梦,又悲又喜的。”   此时,我正与他相差不过一寸的距离近看。哪知他的眼睛忽然睁开,眼珠微转的看着我,忽然两瓣红唇一点湿润。我傻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竟蜻蜓点水般亲了我。吓得我后退几步,忙屈膝施礼道:“陛下,臣……臣妾请您……看戏!”越说,脑子里越想着方才那一幕,脸颊迅速发热,一片滚烫。   他站起身,冯唐洗脸更衣后,才不痛不痒的来了一句:“昨夜阅折子,所以趴在案几睡着了。这不,辰时过了都没洗漱。”看他似乎不提方才之事,我莫名其妙的又蹦出一句,“那你上早朝也没洗漱?”   一言出,我瞬间后悔了。蠢也不能这样,我怎么直接问他有没有洗脸的问题?果然,他歪过脑袋,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才岔开话题:“走吧!”   ☆、二十九??画戏为牢离间晨   戏园已经准备好一切,连瑾礼和我到时,曲师傅道了一句礼,这才咿咿呀呀的唱起来。其中生旦分别以李治武曌二人,只听见那人唱道:“巾帼英才扭乾坤,一代女皇绝古今。孤凤展翅腾龙位,弱女挥手伏众臣。”   我斜眸看连瑾礼的神色,无情绪,无喜怒,泰然自若的气度依旧盈满全身。我在一旁轻声道:“武曌的典故,后人众说纷纭。不过,精明之人自然有称帝之心。”   此时,那戏台上的戏已然唱到高潮。李治与武曌帝后争锋的画面,完全被还原在戏台。只见那生道:“侬今为权忘却情,可怜吾违天下令。女儿盛宠却殃国,少年气盛扛遗令。悲矣!叹矣!”   连瑾礼的神色愈发捉摸不透,或喜,或忧,或怒,或嗔。我的心里不仅多了一丝担忧,若用得不当,只怕我会赔上自己。可后悔,已经晚了。戏台上,正唱着李治病重,武曌发动兵变的一幕。夫君重病在床,结发却在玩弄权术。戏曰:“好似夫妻飞鸟尽投林,各奔东西为权力,落了片白茫茫大地才干净。”   落幕时,只见曲师傅站在戏台中央。与众生旦青衣小丑一同行礼,曲师傅道:“陛下,忠言逆耳。高宗前车之鉴,请防精明野心勃勃之人。”   我侧眸看了一眼连瑾礼,他的眉心已然紧蹙。手中紧握的杯盏似要被震裂开一般,“啪——”那是他搁置杯盏的声音。我瞧着不对,忙下跪道:“是臣妾疏忽,竟不知他唱了如此一出戏。”   我以为他会迁怒于我,这本是我为除陈晨精心安排的一出戏。即便受罚,那也只能受着。此时,却在眼前看到一只手。我抬眸,是他的手……我犹豫些许,才把手伸向他,随即起身。曲师傅已到了眼前跪着,我斥道:“京城的人都说你排戏好,如今却排出这样的东西。好好的去领罚!”   连瑾礼看了一眼曲师傅,沉默许,才吩咐道:“既然你说昭宸精明,有武曌之心。那就安排你净身后,去昭宸身边伺候。也好看着她是否有武曌之心!”   那是我第一次主动想要除去陈晨,也许是妒忌她得到连瑾礼的信任,也许是不满她两面三刀翻云覆雨。然而,对于那一次的排戏,我却后悔了。   因为,连瑾礼的包容,让我多年后成为文武百官、后宫妃嫔口里的武曌!我排的戏,却让自己成为了戏中人。   ☆、三十??永宁宫内断人肠   戏后,我邀连瑾礼倾樱宫吃茶。他明显因为戏的事有些不悦,只委婉回绝着:“宣政殿事务繁琐,吃茶的事,改日再来。”   那时,我对连瑾礼不由得生出几分念想。排戏罪过,他心若明镜,定知乃我唆使,他却无迁怒我半分。回想这几月我的举动,可叹的是白白辜负了他的心。   怀着愧疚的心思回到倾樱宫,却听到宓鸢的传信:“娘娘,永宁宫永安中毒了!”   是断肠草中毒!   我的心思百转千回,断肠草迷局自我回宫那日,遭遇陈晨逼迫之时我已然做好了打算。然而,今日我却后悔了。也许,在连瑾礼的眼中,我是一个不争不抢,不偏不帮,甚至于不参与勾心斗角,公正不阿的人。可是,我是吗?   怀着矛盾的心一路赶到永宁宫,只见太医跪了一群。我行礼后,站在陈晨身旁,装作不知的问道:“她怎么样了?”   陈晨如今泥菩萨过江,哪有心思怀疑是否与我有关。只答道:“中毒不深,已无大碍。”转眼,只见她对着永宁宫上下那群人呵斥,“永宁宫上上下下,务必彻查。断肠草出于何处,谁人包庇。太医院药草是否有取,若是被本宫抓到,要他死无全尸!”   那天我回宫后,夜深人静时却看到苏忘来访。我问她:“真的安排周密吗?”   她说:“一切按照计划进行。”须臾,她又从怀里掏了一封信给我。我打开一看,是永安那歪歪扭扭的字。我仔细看了半天,才明白她想让我状告陈晨。   送别了苏忘后,我安静了几日。那天是腊月初十,冬雷震震,雨雪纷纷,我撑了一把油纸伞,信步在去宣室殿的路上。连瑾礼看我到了,在门口安排冯唐接了我的伞,在殿内加了碳,炉子里煮着一壶毛尖茶。可我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入殿那一刻,人已经跪下。“请陛下赐罪!臣妾今日前来,不为饮茶,只为斗胆状告一人。”   他显然有些疑惑,想来陈晨神武门之事被她彻底压下来了,可我却不怕她。连瑾礼有些疑惑的看着我,我才徐徐道:“实不相瞒,臣妾离宫两月乃昭宸夫人下令,让臣妾对安阳一切斩草除根!”   “陛下自登基以来,倡导仁政。百姓无不欢呼,宣仁盛世乃宣仁帝以仁治国。然而,臣妾却违背了陛下的意愿!”我跪在他面前,破釜沉舟只为拉下陈晨。复道:“昭宸夫人,神武门前违抗圣旨,强行从升平公主手里夺下永安。又在永宁宫内,残害遗孤,让永安中断肠草之毒,受穿肠之痛!是昭宸夫人,毁了陛下仁君的威名!”   ☆、三十一 夺命赐酒获盛宠   连瑾礼听了我的话,他似乎相信,又似乎不信。然而,有一点他的态度很明确:“宣仁治国施仁政,朕却不知后宫藏了一个如此蛇蝎心肠之人。”我看他似乎有些站立不稳,我连忙起身扶住他,柔声道:“陛下——”   须臾,看他已经稳坐后。这才恭恭敬敬的跪下,三度叩首后,不卑不亢道:“臣妾今日冒天下之大不韪,参奏昭宸夫人。抗旨不尊,欺上瞒下,威逼利诱,残害无辜,当赐死!以正宣仁盛世之名。”   连瑾礼的性子,我基本已经摸透。软硬兼施,证据确凿,只要言辞得当,他势必无招架之力。观他神色,泰然自若之气尚在,却不难看出那丝气度中,在强压怒火,我才柔了声色:“法理虽如此,然而法不外乎人情。昭宸夫人有孕在身,不应赐死,不如从轻发落。”   连瑾礼看着案几那一碟证据,又听到我理在前,情在后的诉说。不轻不重的下令道:“来人,昭宸夫人抗旨不尊,欺上瞒下,威逼利诱,残害无辜,赐酒一盏!”   大局落定,我的心煞时松了一口气。如今顾芊芊进冷宫,陈晨赐酒。夏宫就只剩李安和陆曌晴了!离开宣室殿时,我迈着轻快的步伐,在心底感叹了一句:永安,用你母亲换来复国的希望,值得!   ☆、三十二 挥泪别离单离华   那是三天后,单离华传我相见。我的心丝毫没有松懈,夜夜不得好梦入眠。玉润宫是个充满冷清的地方,伏羲的头,裴宛初的头,都曽悬挂在门口。我看到刻着“玉润宫”三个字的牌匾,背后一阵阴凉。踏步进入,看到单离华面色苍白,我问她:“单姐姐,这是怎么了?”   她有些悲观的看着我,“顾雯玥出卖了我!这个罪,我怎么查都得有人来担。”   我担心的看着她,却在心底冷笑了。单离华可是连瑾礼精心安排在永平帝后宫的奸细,除了也算众望所归。“姐姐,你且如实说一句,皇子公主滴血验亲之事,其中果真无半分错处?”   不知为何,直接关系到连瑾礼的事,我总是格外的上心。除陈晨的时候,我没有丝毫的愧疚。然而在嫡子非帝出的事情上,我总想着连瑾礼能受到伤害少一分是一分。单离华诚实的回答,让我嗔目结舌:“水中有明矾!”   我有些愤怒的看着单离华:“那你为何不明说?永乐是陛下的女儿,你让陛下不能享受父女之乐!你懂不懂!”   单离华显然很无辜,她看着我,不慌不忙的解释着:“我不知道谣言从哪里传出,顾雯玥告诉我滴血验亲,加入明矾可溶,谣言自然破。可我不明白为何,永乐的却不溶!”   此时,我的心仿佛跌落谷底般。原来,黑手是顾芊芊!   我始终不明白,连瑾泉到底哪里好,值得她如此铤而走险。   对,连瑾泉哪里好。值得我为他铤而走险!   只因为我曾许下一句,从一而终吗?   我有些无力的扶在案几,耳边隐约响起单离华的言辞:“妹妹,后宫不同于其他。你的每一步,都关系着生死存亡。我看得出来,你爱的是陛下。不是昏君连瑾泉!你看清了吗?”   我看清了吗?   抱着怀疑,我回到倾樱宫。   第二日,我听到了单离华的死讯。听说,她是晚上自溢的,她背下了所有顾芊芊的罪名,含泪离开了人世。   而我见她的那一面,成了最后一面。   ☆、三十三 火烧长乐不常乐   那是宣仁二年腊月十七,长乐宫大火,珍昭容李安被烧得面目全非,连瑾礼因为失去单离华后又失去李安,他分别追封惠妃与珍妃。   听说长乐宫走水之前,她去了永宁宫。   是的,陈晨没有死!   那天我破釜沉舟参奏陈晨后,她被连瑾礼赐酒。我以为,我笑到了最后。没想到,圣旨没到永宁宫,却被升平强行拦下。有人说,升平当时把圣旨交还给连瑾礼,而且离奇的说服了连瑾礼。   一天后,陆曌晴大着肚子见了连瑾礼。她说,陈晨有孕在身,不能赐死。她还说,断肠草疑端重重,更不能随便赐死。此后,连瑾礼安排陆曌晴查案。断肠草,再度成了我的心腹大患。   陆曌晴接回了永安,苏忘时常往穆华宫跑。一去二来,她越发的与陈陆二人走得近。   那天,我照例往穆华宫找永安。却看到了惊心的一幕——   那时,陆曌晴已经是荣淑媛。我哄着永安在小房间不出,永安却四处乱走。穆华宫的正殿,相比于倾樱殿,可谓是天差地别。我不由得感叹一句:“财神爷的女儿,的确不一般。”永安在旁边添了一句,“大将军的女儿舒婕妤陆晴笙是她的堂妹,陆家兄弟俩,一个掌兵,一个掌钱,更不一般。”   这时,永安问了一句:“你去看顾姨娘了吗?”我沉默了。我没有看她,因为我难以原谅她的行为。   ☆、三十四 走水背后是狠毒   我们且走且行的闲话,一直到了柔仪殿,我看到了陆曌晴。只见她在审问一个宫女,我回眸看永安,她的眼睛里含着泪水,那是她唯一的婢女。只听到她说:“敢用断肠草生事,简直活腻了。把她拖出去,割了舌头关押起来。另外,把这舌头送给永安。告诉她,不自量力的代价就是如此。”   那是宣仁二年腊月二十,苏忘来倾樱宫后,我问她:“李安怎么死的?”   她摇头,只说:“或许是陈晨害死的。”   她不愿多说,我亦不多问。一直到宣仁二年年末,我都没看到苏忘。苏忘,似乎从此消失了一般。   宣仁三年正月,白薏歌回宫了。第二批秀女沈鎏吟,百里宜,洛潆泓纷纷入宫。听说,白薏歌是白相请旨入宫,她初封了婕妤;听说,洛潆泓是京城最美的女子;听说,沈鎏吟的伯父是沈太傅。   然而,这一切似乎与我无关。我只关心,断肠草案件当如何。   当我再次见到苏忘的时候,是宣仁三年二月。她气色很不好,愈发的瘦了。那时陈晨在陆曌晴的帮助下,已经自己平反,并且荣升了宸贵妃。顾芊芊因此,落了个三等宫女,在长生殿伺候陈晨。我问苏忘,“陈晨如何平反?”   她勾出了一抹难以琢磨的笑意,轻声道:“因为我烧了长乐宫!”   我看她有些虚弱的样子,问她:“那你消失的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眼睛里含着恨意,咬牙切齿着:“此生若不扳倒陈晨,苏忘誓不为人。”   一直到后来,苏忘离奇死亡后,我才知道她消失的那段时间被陈晨囚禁永宁宫,两个月未见天日。而理由竟然是,苏忘曾说服陈晨祈福,引发了嫡子非帝生的事情。   ☆、三十五 钦鸾宴惊魂未定   宣仁三年二月二,恰逢高丽王乔子胥与王后卫流霜前来。连瑾礼钦鸾殿设宴款待,却不曾想宴上惊魂。那时,我才知连瑾礼每日过着怎样的生活。   那场宴会是陈晨主理,那是我见过史上最盛大的一场国宴。连瑾礼说:“本次宴会,需要选出三月三封禅同行妃嫔。”彼时,众妃蠢蠢欲动。谁都明白,能伴帝祭祀封禅者,便是后位不二人选。   我听说,宴会前夕,陆曌晴截获了一个宫女。永安说,那宫女是沈鎏吟遣往棠梨宫的俾女。那天,我去看了一回白薏歌。白薏歌看着比以前沉稳了些,她虽傲气依旧,却看着老敛不少。我笑:“未料到新朝还能相逢,也算你我缘分。”她给我斟了一杯茶,“因为这是生活。”   宴会当天,我按照妃妾等级顺序到场。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想法,安静的入席。连瑾礼和陈晨一起到的,那时我看到乔子胥与卫流霜甚是美好。宓鸢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着:“乔卫三人关系牵扯不明,姐姐卫红衣本应出嫁高丽,妹妹卫流霜本应和亲大夏,哪知错嫁一回,引发风波。”听到宓鸢的言辞,我不由得暗自多打量他们几分。恰好看到有趣的一幕,平阳公主连瑾谖看着与乔子胥无限亲近,我莫名的吐了六个字:“剪不断,理还乱。”   永安听到我的言语,垂首问我道:“你在说谁?”   我顺了眼色盯着乔卫连三人,有些作壁上观的意味:“殿下,你说你的平阳姑姑年满二十又几,却迟迟未嫁。哪家的侯门公子,才会是她的归宿?   她答:“总不能是高丽王乔子胥吧?毕竟人家有了王后,平阳姑姑生性骄傲,又是唯一有封地的公主,她能屈尊?”   闲话时,宴会已经开始。百无聊赖的敬酒,看过千万遍的舞乐,当然还有含沙射影的对话。宴会上众人各怀心思,谁又能猜的中几分。   正当我揣测思量时,却间那蒙面舞乐中一人抽刀而出,直往连瑾礼而去。说时迟,那时快。却看到白薏歌箭步而起,不过眨眼间竟从婕妤位置径直当在连瑾礼前面,胸前中刀,腥红的血液流出。   彼时,惊魂尚未定。又见那蒙面舞乐中一人,抽刀挥向乔子胥,那时平阳挺身而出,为乔子胥挡刀。只见刺客怀里落下一令牌,只说乃平阳指使。等我从惊魂中反应过来时,陈晨已经安排了太医医治,又把各种嫌疑人控制,押到六局。而此时,我隐约看到顾芊芊给连瑾礼送了一碗红豆羹,我轻声吟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恰好打破那刺客的惊魂,又依稀听到连瑾礼的回应,“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三十六 祭祀封禅迎李安   宴会结束时,两位受伤者均已安排治疗。其中宴会遇刺之事,不免需要彻查。然而,正当散席之际,却分明的听到连瑾奕的声音:“皇兄在上,臣弟有一请求。文丹明月,红衣献舞,霎时如雪里红梅,傲世独立。臣弟甚为欢喜,不如赐予臣弟做平妻可好?”   在他说话之前,乃卫女不依不饶只道明月公主卫红衣错嫁,如今和亲大夏却无名无分,更受大将军陆将承胁迫之辱。   连瑾奕的一番话,刚好为连瑾礼解围。又为卫女二人寻一台阶,两邦更显和睦,不失为良方一剂。想到这,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连瑾奕。只见他礼着朝服,更显玉树临风之躯;又有剑眉星目,凭添英俊潇洒之态。连家几兄弟姊妹,各有千秋。连瑾礼看着温润,实则内敛;连瑾奕看着英勇,实则聪慧;而连瑾泉却是文弱书生,实则工于心计,奈何毁于一旦,只因他错爱了顾芊芊。再看看连瑾谖与连谨洛,一个野心勃勃,凭添巾帼之气。一个潇洒自如,却有江湖之态。   国宴结束后,紧接着是祭祀封禅。国宴是以连瑾礼的宣令结束的,那令曰:“钦鸾殿遇刺案由陈晨彻查,雪霁随查,陆氏姐妹辅之。宫女顾雯玥虽曾有罪,却贵为二皇子养母,其反省三月……着复位宓妃。明月公主卫红衣,赐婚阜阳王,位列正妻,名为王后。祭祀封禅,朕属意丽昭仪随行!”   皇令一大半我都没记住,唯一清晰明了的听到了“祭祀封禅,丽昭仪随行”这几个字。   都说二月二龙抬头,百姓欢呼雀跃,都在二月二这一天。那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京城毗邻汝阳昌都,东巡平阳阳朔接壤。泰山位处安阳与元安接壤,地势险骏,北上毗邻漠河。我跟着连瑾礼踏上泰山封禅之行……   马车摇摇晃晃出行,京城百姓纷纷跪拜朝喝,只山呼:“陛下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一路出京东巡,听闻泰山栈道早已修好,上分天坛,地坛两类,又有峡谷明江。京都护城河明渠一路东流,化作明江,流向东海。   那是宣仁三年三月三,我们的车队已到泰山脚下,我下了马车看着那笔直高的山脉,险骏而又英挺,山中怪石嶙峋,听到礼部臣一路道:“泰山乃历朝历代帝王封禅之处,惜有秦皇汉武,后有唐宗宋祖。”然而,能跟着天子封禅的,除了武曌,也就剩下她楚云漪了。   礼部已然唱曰开始登山,可我有些踌躇的站在山脚,迟迟不肯迈开步伐。彼时,手心一阵温热。我有些疑惑的垂眸,刚好看到连瑾礼紧握着我的手,温润的声音响起:“爱妃莫怕,有朕在身边陪着。”   我侧眸间,恰好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很温柔,声音也很轻,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公然的场合,肆无忌惮的注视着他。须臾,我才回应了一句:“有陛下在,臣妾不怕。”   ☆、三十七 祭祀封禅迎李安(二)   我身穿玄色秀金线红纹的朝服,发挽高髻配金冠,紧握着连瑾礼的手,跟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的登百步梯,上泰山。他的手,很暖。大手包围着我的小手,仿佛千万的情愫都融进在掌心中一般。那是永平元年,我曾想能让连瑾泉多看我一眼也是好的;那是永平二年,连瑾泉送我手链,我曾想我从他而终。可那些,不过是我想。彼时,我紧握着连瑾礼的手,正一步步的登上泰山。或许,单离华说得对。我爱的,从来不是连瑾泉……   我不敢往下想,我怕我会违背了我对连瑾泉的誓言。既然保不住身体,那我必须保住自己的心。然而,他牵着我的一抹温柔,却让我几乎沦陷。   登上登封坛时,我跟着连瑾礼一路的朝拜,祈福,祭天,繁琐的流程我只能保证丝毫不出错。连瑾礼说:“保佑我大夏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我跟着他三拜后,说着,“保佑陛下达成所愿,保佑天下祥和安康。”   此时,我仿佛处于云端。也许是第一次封禅,心里充满了从未体验过的庄重;也许是连瑾礼在我身边,心里充满了从未体验过的安宁。连瑾礼,真的是天赐的帝王。他沉稳,他内敛,他施仁政,他济万民……   然而,人群中的喧闹声,却打破了云端的我。连瑾礼也注意到了,他吩咐道:“邹将军,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须臾,邹龙涛回来。面露异色,仿佛遇到奇事般。我问他:“那边何事?”他看了一眼连瑾礼,垂首答道,“珍妃回来了。”   彼时,我看到李安穿着一身白色粗步麻衣平民装站在祭祀人群中。那一抹白色,在这么庄重的时刻显得如此的碍眼。李安一步步的朝连瑾礼走来,而连瑾礼的眼睛仿佛停留在李安身上一般,已经遗忘了身旁的我。   何时开始,紧握的手已经松开。我的眼睛里似乎泛起了一层薄雾,只听到珍妃跪在连瑾礼的面前:“民女……李安,参见陛下。”此时,连瑾礼两步奔到李安面前,双手扶起她,一把揽在怀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仿佛大梦初醒一般,看着眼前的一对壁人。我明明是陪着连瑾礼祭祀封禅的丽昭仪,此刻似乎显得无比渺小,我好像在见证着一对唏嘘叹息的爱情一般。那我呢?我呢?   我不由得从心里叹了一句,幸好没有沦陷。现在回头,也许还来得及!   彼时,李安似乎注意到了旁边的我。我强撑着不让泪水流下来,端庄的笑道:“恭喜李安妹妹回宫,恭喜陛下再得佳人。”   那时,只听到连瑾礼笑道:“朕再次喜得李安,迎珍妃回宫!”   我跟在他二人的身后,彼时只见我走过的地上,都多出一滴滴的水珠。也许,没有人注意。只有我明白,那是我不争气的眼泪。   ☆、三十八 落入陷阱赔永安   从泰山回到夏宫时,已经是宣仁三年四月。李安暂时住进了长生殿,陈晨即将临盆,愈发的不管事。刺客案交给了陆晴笙和雪霁两人主理。我从泰山封禅后,便不再计较连瑾礼如何。只一心停留在永安复国上……那是宣仁三年四月中旬,陆晴笙落了胎。雪霁呈书给陈晨,只说落胎缘由乃陆晴笙宫里的两盆盆景,那是月季花。   四月的天气正是桃花落下,我坐在桃花林中,看着一瓣瓣桃花落下,心里不由得生出一阵感伤:“花开得再美,总有落下的一天。”如同我自己一般,泰山封禅再美,总有李安出现的时候。那是宓鸢来传话,我问她何事,她答:“李安帮陈晨接生,陈晨诞下了皇子,陛下赐名三皇子亦昭,封汝阳王,赐汝阳封地。陆晴笙出小月后,帮陆曌晴顺利诞下公主。陛下把陆曌晴晋升为荣妃,小公主赐永逸公主。”   听到宓鸢的话,我不由得生出一些妒意。我入宫六年,历经两朝,不过是昭仪一位。而李安回宫成了珍妃,陆曌晴生个女儿成了荣妃。思量间,口里冷冷酸酸的调侃了一句:“一劳永逸!真是好名。   那是宣仁三年五月,正直芒种时期。我想着,这几日是皇后太后的周年祭日,便连续几夜抱着凤尾琴弹追魂曲。一曲为思念敬仁皇后,伴连瑾礼侧四年,被软禁,举反旗,位列皇后,却二十出头仙逝。听说,皇后颜玖清断气时在连瑾礼的怀里说:“我还没和你过够呢。”   一曲为追魂靖懿太后,她养连瑾礼二十年,为他某大业,为他娶贤妻。纵有“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传闻,可她依然是连瑾礼心中最敬重的母亲。   可追魂的夜晚,并不平静。上林苑依稀可见点点斑斑的火光,还有熙熙攘攘的人声。原来,宓妃与楚将军蓬莱岛苟且,被出月的陈晨抓到。韶华惨遭陈晨毒刑,宓妃为救韶华,与陈晨签下顾氏一门生死约。   那是三天后,我去见永安。永安说,芒种夜晚苏忘伴驾椒房殿,苏忘请旨抚养永安,却被连瑾礼下旨抚养太子。苏忘抗旨,从此闭永宁宫三日未出。彼时,穆华宫来了冯唐。陆曌晴问他何事,他只说宣旨永安。我拉着永安,一同跪着接旨,只听到圣旨曰:“宓妃复位两月,却身子不如常,有太医令,宓妃不宜行男女事,不宜有孕。着赐绝育大补汤,令永安送汤。”又旨曰:“丽昭仪楚氏,多日追魂靖懿太后,敬仁皇后有功,着令其抚养太子亦溟,望其不负朕恩。”   永安很明显有些疑惑,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亲自送药,更不明白我为何养了太子。我只低声安慰她道:“宓妃许是身子不好,你去瞧瞧也是好的。至于我养太子,你且放心,楚氏只认你。”   那是两天后,永安给顾芊芊送了绝育汤。我听到了一则消息,连瑾礼让十岁的永安下嫁二十四岁的楚云晟……   永安曾问过我,楚云晟是不是我的哥哥,名字如此相似。我只道,“我是独女,哪来的哥哥。”可我没想到,那一次的调侃,却成了永安如今永久的归宿!   ☆、三十九 破釜沉舟别永安   一切虽然来得突然,可我并不惊讶。记得那天,我在上林苑多日弹追魂曲,分明看到上林苑点点斑斑的火光。那是顾芊芊耐不住寂寞和楚将军苟且,被陈晨当场抓住。一切,都是陈晨精心的布局。可怜顾芊芊,耐不住寂寞落入了圈套。还因此,赔了永安!   那是宣仁三年五月二十三,骄阳似火般。我和苏忘跑到穆华宫送永安出嫁,那天陆曌晴安排宫女给永安精心打扮,苏忘轻声道:“公主殿下,出嫁后可不能任性。相信荣妃娘娘,日后也会想念你的。”我因为不是永安的养母,自然没有理由送她出嫁,只能给她梳洗打扮好后,退出了穆华宫。   彼时苏忘出来,我问她:“都安排妥当了?”她眸子里闪出一抹深意,只答了几个字,“盖上盖头了。”喜轿来时,陆曌晴扶着凤冠霞帔,盖头紧盖的永安,一路顺利的上轿,敲锣打鼓的去了将军府。听说,有百姓议论,十岁女儿下嫁,却成了奇闻。只有我和苏忘明白,永安究竟如何!   那是三日后,听闻永安出嫁需回门。我站在柏梁台上,俯视着这个京城。左边是丞相府,紧靠着是尚书台,又有大理寺,还有御史台。目光落到某一处,只见那里火光冲天,天空仿佛一片蘑菇云一般。我冷冷的道一句:“楚将军,恭喜你!”   下了柏梁台,我径直往玄武门而去。那时,宓鸢相伴一路,只说道:“那丝线要宫外才有,若能绣得一副百鸟朝凰图,必须用那丝线。”我随口应,心想不过几句马虎眼而已,也没那么认真。快到玄武门时,有太监驾着马车来,我顺势跳上马车,至玄武门口,有侍卫排查,我伸出头道:“本宫要绣一副百鸟朝凰图,缺了些丝线,所以出宫采买。”侍卫看我是随连瑾礼封禅的丽昭仪。即便心里千万疑惑也不敢多言,只能放行。   马车一路到京郊,我看四处无人,才把永安放出来。她一身侍女打扮,看着更显得稚嫩。我道:“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无论如何,一定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她有些不舍的看着我,不过少顷,就扑倒在我的怀里,“楚姐姐,大恩不言谢。安安都记在心里了。至于复国,且待安安他日定搅他宣仁江山。以奠我那亡父亡母。”我点点头,催促着她上马车   马车渐行渐远,直到在我眼前消失成一点,我才回神过来,从心底叹了一句:“菊花姑娘,一路走好。”   ☆、四十 遍寻苏忘疑云起   那是宣仁三年五月二十八,池塘里荷花满溏。我坐在倾樱宫,一针一线的绣着百鸟朝凰图。白薏歌来了我的宫里,彼时她因为钦鸾殿国宴救驾被晋位宁淑媛。我给她泡了一壶清茶,她告诉我道:“将军府大火,永安被烧成灰烬,全没了。”我看不出神情,只与她闲话着,“依稀记得姐姐当初九死一生入宫,陛下让你少问棋局,只关风月。可钦鸾殿国宴,却不简单,姐姐连我也不告知一二?”   她愈发的看着老练,淡漠的回答了一句。“我不过看平阳过分嚣张,所以想挫她的锐气。”此刻,我的心里已经全然明白。国宴刺客乃白薏歌和平阳二人斗法唆使,其中哪有对错是非之分。   思量间,我又添了一句:“那舒婕妤陆晴笙落胎,又是何人?”   她不假思索道:“宸贵妃。”   此刻,我想我比她清楚。陆晴笙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掉的,只怕不能由白薏歌说了算。如今,顾芊芊被灌了绝育汤,苏忘多日不见,永安走了。我愈发的感觉自己势单力薄,看着白薏歌,我想到多年前我曾带着线索投诚她。似乎,她拒绝了我。那么,现在呢?   我试探了一句道:“姐姐如今入宫,只怕不是想着复国罢?”   她笑:“我只想寻个地方,安身立命。”   那是白薏歌回宫后,我第一次单独见白薏歌。此后,我去看了一次舒婕妤。我问她:“荣妃待你好吗?”她答:“陆家人从来瞧不起我母亲,如今又何来好坏之说?”彼时,我有了其他心思。索性道,“后宫长日漫漫,妹妹若无事多来倾樱宫坐坐。彼此也好做个说话的伴儿。”   那是宣仁三年六月下旬,我已经一个月没看到苏忘了。因为养着太子,甚至连多少天没看到连瑾礼我都不记得了。也许,他有了李安已经忘了我。   太阳晒得人,愈发的闷热。我摇着扇子到永宁宫,却看四周空无一人。推开醉云殿的门,仿佛推开尘封许久的门一般。莫名的萧索感袭来,依旧是毫无人烟。我四处兜兜转转的看了看,问题来了:苏忘去哪儿了?   ☆、四十一 疯人疯语引疑线   宣仁三年六月初,乔子胥请旨娶平阳公主。卫流霜送上凤印请平阳公主下嫁,那是六月十五。连瑾礼给平阳公主举行了盛大的出嫁婚礼。我站在人群中,看着平阳端庄的样子,六百名宫妃随行,我不由得叹道,比起永安的确截然不同。次日,平阳随乔子胥一行启程回高丽。   六月下旬,我第一次找寻苏忘,没有任何线索。   后来我多次找寻,苏忘依旧无影无踪。一直到了那年七月,我翻遍了上林苑,找遍了后妃十八宫,甚至于连六局,夜庭,暴室,永巷,我都翻遍了。可苏忘,依旧无影无踪。   我的心,仿佛被提在了心头一般。他们都走了,难道苏忘也走了?   那天夜里,满天繁星,连一丝彤云都没有。宓鸢说,一年前陈晨为查单离华的案子,去了乱葬岗。   乱葬岗!   我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出了倾樱宫,身后跟着几个丫头太监,提着灯往乱葬岗而去。这个夜晚,星星明亮得出奇,抬眸都能准确的找到北斗七星。可越往前走,我越是背脊发凉。都说“白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可我却生出了些许胆战心惊。想来,我做了不少亏心事罢。   乱葬岗阴风阵阵,臭气熏天,稍不注意都能看到些白骨森森,尸横遍野。我四处翻找,终于在一颗大槐树下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苏忘看到我时,已经神志不清。她口里念念有词,仔细一听,才听明白:“放了她,不要,不要。”我赶紧吩咐人把苏忘抬走,回到永宁宫时,已快天明。俾女给苏忘梳洗干净后,她蜷缩在我的怀里,我才发现如花般的女子为何瘦成了一团。她的身上,有阵阵香味,令人感到舒畅不已。我安慰着她,“苏忘,你放心,没人能威胁你。”   她有些踌躇的看着我,疯言疯语道:“你是谁?不要杀我,不要!”   我轻声回答着:“我是楚云漪啊,你不认得我了?”   她有些瑟瑟的蜷缩在角落,瞳孔放大,整个人看着愈发的消瘦。我看她的神色,显然她有些怕我。只听到她喃喃自语着:“不要……不要……不要……”   ☆、四十二 香消玉殒芳魂散   我看到苏忘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黎颜秋。她们都是疯言疯语,而黎颜秋却在我的游说下吞金了结了自己的生命。苏忘扑倒在我的怀里大哭,只一口一个道:“对不起安安,没做好姐姐。”她没哭的时候,已经在我的怀里睡下。   我从永宁宫出来,却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苏忘一直说自己对不起永安。永安用鲍菊花代嫁,又火烧将军府一事,是我和苏忘策划。如今,众人只知永安葬身火海,却不知她已然逃离。所以,苏忘的言辞让我无法解开。宓鸢在旁边问我:“小姐,襄贵嫔如何处理?”我一时无解,只能应一句,“传信给宸贵妃,并且回了陛下,告诉大家苏忘精神错乱一事。   那天夜里,我躺在榻上,望着窗外的满天繁星。陷入阵阵沉思,苏忘到底怎么了?永安到底怎么了?越想,越是后背发凉。我大胆的给出了一个自己不愿相信的结论——永安死了!   伴随着夜色,我的眼皮有些微沉。看着纱帐迎风而起,飘扬得却似薄雾般。倾樱宫隐约听到飘渺的歌声,我睁开眼,看着四周一片寂静,静得只听得到风和歌的声音。彼时,我看到苏忘穿着白色纱裙走来。我唤她坐下,给她倒了一盏冷茶,她也不饮,只看着清醒不少,轻声道:“娘娘,这后宫不太平。对手不只是陈晨啊!”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今夜的她看着特别美。仙气逼人,美得令人惊心动魄。我坐在她旁边,有些疑惑着,“如今与你我有深仇大恨的,除了陈晨陆曌晴也无其他。妹妹,你的病好些了,我真的很高兴。其他的,等你好了。我们一致对抗。”   “可我等不了了。”苏忘的声音里,透露着无限的哀戚。我的心一怔,一时紧盯着苏忘,在心底下了一个结论——她不是苏忘。我挣扎着起身,有些靠在墙角,冷着,“妹妹,你不要如此悲观,一切都有可能。”   “哪来的可能?”   不过须臾,我分明看到苏忘的脸化作了黎颜秋。她的眼睛里还冒着腥红的血液,戚戚哀哀道:“妹妹,你忘了你如何叫我解脱吗?如今,也该你解脱了。”   我的额头冷汗连连,吓得大叫“啊——”。一时间梦中醒来,宓鸢说,亥时刚过。彼时,我听到了一声钟响。我问:“外面怎么了?”有婢子进来,回答一句,“永宁宫襄主子没了。”   ☆、四十三 噩梦不减添噩耗   自从苏忘去世后,我的噩梦不减,总能夜夜从梦中惊醒。每个夜里,我都看到苏忘和黎颜秋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那年七月,我夜夜噩梦度过,这个世界仿佛不在属于我一般。那天,我听到陈晨的传召往长生殿而去。陈晨看我的眼神有些异常,她安排我坐下后,道:“这茶清了些。”须臾,她又递来一个布娃娃,我的心一惊——是巫蛊。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娘娘这是何意?”   她清冷的眸子,仿佛有叹息,仿佛有不忍。只悠悠的回了一句:“这是李安掉在长生殿的,我瞧着上面写着你的名字,所以叫你来,给你。”   彼时,我的心里早已乱做麻。苏忘和黎颜秋的脸,一直在我眼前闪过,俄而有看到李安那张无辜的脸。我强做镇定道:“娘娘,既然有人要害臣妾。还请娘娘为臣妾做主……”   “本宫才诞下昭儿不久,哪有别的心思助你。这事儿,你自个解决便好。”   “臣妾愚钝,不知该如何解决。”   此时,只见陈晨走到我身边,一杯冷茶泼在我的脸上。刹那间,脑海中那两张挥之不去的脸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冷静的看着陈晨的行为,听着她的话语。须臾,唇角扬出一抹灿烂的笑:“臣妾多谢娘娘赐茶洁面。”   回到倾樱宫时,我手里握着三个锦囊。可我却没有着急打开,只是抬步往玉照宫而去。玉照宫何时也变得冷冷清清了,我有些疑惑的看着那三个字的牌匾。门口竟是空无一人,推门而入,依旧是尘土飞扬。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婢女经过,我问道:“宁淑媛呢?”   那婢女答:“没了。前些日子暴毙玉照宫。”   暴毙?!   我的脑子里闪现着白薏歌的身影,那时她看着那么高高在上,如今却也落得这般田地。我怀着心思,悻悻的回了宫。一夜梦中全是去了的人,苏忘说,让我小心。黎颜秋说,不如解脱。白薏歌说,死了干净。我愈发的觉着,她们说得有理。既然活得如此累,我为何还要拼命活着?   七月过去了一大半,我愈发的不想出门。连瑾礼因为政事无暇顾及我,偌大的倾樱宫仿佛只剩下我一般。白色的纱帐迎风飘扬,白薏歌在旁边看着我,“妹妹,你何必苦苦撑着。人生啊,就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死了,倒也干净。”   转过脸,又看到美得惊心动魄的苏忘痴痴的望着我,“姐姐,这后宫不比你我想象那般简单。”   我瑟瑟的蜷缩在榻上,靠在墙角,依稀感觉到软绵绵的墙角却是寒冰般冷得刺骨。耳畔幽幽的响起黎颜秋的声音:“妹妹,不是说死是一种解脱吗?你看我,解脱了。哈哈哈——”   “姐姐,后宫太险恶。”   “妹妹,死了干净,来陪我吧。”   “妹妹,让我助你解脱吧。”   魔音萦绕在耳畔,我看着在我身旁来来回回的三人。忽然,看到正门走进来了一个穿着月白色宫纱的女子。我定睛一看,是永安。她的七孔流血,含着血泪看着我,“楚姐姐,不是说帮安安复国吗?”   我的心早已乱做千疮百孔般,我走到哪都是他们的身影。此刻,我仿佛看到了那一双火海中的孩子,看到那一群倒在安阳路上的侍卫,还有那个冤死的爆菊花。我含着泪,跪在他们的脚下,苦苦哀求着:“死了才是解脱!才是解脱!”   ☆、四十四??错乱灵魂罪恶躯   醒来时,宓鸢在我身边。她有些心疼的看着我,哭诉道:“娘娘,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她,自己斟了一盏茶,问道:“怎么了?”随意一抬臂膀,却感觉到一阵阵撕裂般的酸痛。宓鸢轻声道,“没事,娘娘不过睡眠不好罢了。”   我照常数着日子过,想起陈晨所言苏忘之死。我又一次踏向永宁宫,那时永宁宫更显得寂寞了。那日我找到苏忘时,依稀注意到她的手臂有红红的伤痕,苏忘失踪那段时间,也许被打了。那是七月二十,太阳晒得能让人脱层皮。我看着苏忘的衣物,陷入阵阵沉思。彼时,才注意到那个宫女。她好像有些眼熟……   回宫后,看着天边的夕阳缓缓落下。我不由得叹道:“又到了漫漫长夜,该不会又被噩梦缠绕吧。”   今夜的月色美得出奇,天边的明月白得出奇。如果我不睡,那定不会被那噩梦缠绕。我睁大了双眼保证自己不入睡,只看着月色沉思。   好想念永安,也想念有苏忘的日子。那时,我们在回京的路上,多么快乐。   此时,却见眼前多了一抹身影。我定睛一看,是永安。我开心的抱着永安:“殿下,你回来了?”   她嗯了一声,轻声道:“安安来接你啊,楚姐姐。”   我问道:“去哪儿?”   她指着天上那一抹皓月,轻声道:“去那里,我们快乐生活。”   此时,我转过头看到苏忘站在一旁。有些冷漠的看着我,轻道:“你爱连瑾礼吗?”   再看左边,黎颜秋坐在案几,似有似无的品茶,淡漠着:“你背叛了永华,是吗?”   我想,我已经被他们几个弄得崩溃了。我大喝道:“不要过来!”   须臾,映入眼帘的是宓鸢和手底下几个婢女。她疑惑的看着我,“小姐,你没事吧。”   我回神过来,仔细看周围。几人全无,永安苏忘黎颜秋都不见了。我疑惑道:“苏忘呢?”   “这是哪里?”   “我是谁?”   宓鸢看着我,担心不已道:“小姐,这是倾樱宫。”   “你是谁?”   “我是宓鸢。你不认得我了?”宓鸢担心的看着我,其他婢女也不知去向。   “你是谁?你为什么在我身边?你离我远点,不要过来。”我只看到眼前幻影无数,心里什么想法完全不记得了,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四十五?招魂为一梦初醒   浑浑噩噩中,我仿佛分不清虚实。我只记得,那年我拼命只为他回头看我一眼。后来……后来怎样了?我不记得了……   仿佛有个温暖的怀抱,我感觉到很熟悉,却又很陌生。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这样一句:“有朕在陪着。”   这里似乎是个看不到天明的黑潭,我跌跌撞撞。眼前多少的幻影划过,我不认得他们是谁。他们却一直叫我去解脱,一直说我不忠的背叛。我大声的哭喊着,“不要不要……啊——”   眼前何时多了一个人影,我定定的看着他的相貌。他看着仿佛明月清风一般,温润如玉的气息不由得袭来。他抱着我在怀里,轻声道:“不怕,不怕,有我在。”   我仿佛在黑洞中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蜷缩在他的怀里。呢喃细语道:“我没有……我没有,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也不知道一切到底怎么了,大家都有些害怕的看着我。我只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这个怀抱是谁的?我不想知道,只想贪婪的抱紧他。   我瞪大了双眼看着前面似乎有道士还是尼姑在念念有词。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只安静的像一只猫咪一般的靠在那人的怀里。他拿着汤勺往我嘴里在喂些什么,我只知道很苦。我看着他的眼睛,皱着眉头的说了一句:“苦。”   他给我吹了吹,又安排人加了一块糖进去。一口一口的喂着我,轻声道:“还认得我是谁吗?”   我摇摇头,靠在他怀里,一刻也不想离开。   ☆、四十六??魂归时再解谜团   连续几日,我都靠在他的怀里。那是七月三十的早上,我一觉醒来,恰好看到太阳从天边爬上来。我转过身,看到身旁的他,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唤了一句:“陛下,该早朝了。”   他睁开眼,有些惊喜的看着我,狐疑道:“你认得我了?”   我摇摇头,按照自己的思维回答着。“我不知道为何我会那样说。也许,你是陛下?”   他的脸色看着依旧是失望,须臾又看到有婢女进来。又给我喝了几碗药,他扶着我躺下,坐在我身旁道:“你是楚云漪,是我想着念着的楚云漪。”   少顷,他把我搂在怀里。轻声叹息道:“等你好的时候,我们去柏梁台看星星。”   不知过了多少天,只记得婢子说是八月十五了。那是中秋时节,我靠在纱窗,看着天空挂着的一轮圆月。那是一个月后,我的记忆在慢慢恢复。那是多少年前,我奉旨进宫。后来,亡了国,我跟着到了新朝。后来……后来怎么了?   我不记得后来怎么了,时常出现在我眼前的男人,他看着很熟悉。可我却分毫不记得,我与他点滴……   八月十五过了,九月渐渐袭来。我的心慢慢的恢复了平静,记忆有些断断续续。那是宣仁二年九月中旬,我的记忆慢慢的恢复。那天天气正好,我抬步在院子里转悠。宓鸢抱着一把琴走过,我问她:“那是什么?”   她答:“小姐,是您的凤尾琴。”   “放着,我试试。”   彼时,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那曲凄凄惨惨,弹者落泪,闻者叹息。那是什么时候,我在弹琴,却有箫声起,那天下着雨。他依稀道:“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我答:“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   “留。”   那一曲谈完,那些过去的记忆竟一点一点的浮现在眼前。彼时,我终于记起了我自己,记起了他——连瑾礼。   我康复的那天,倾樱宫一片欢笑声。连瑾礼为此也到了倾樱宫,只沉声着:“你终于记得朕了。”   我抬眸看着他,眼角不由自主的泛起了泪光。我深吸了一口气,柔声:“多谢这些日子陛下的照拂。若不是陛下,臣妾只怕不在这了。”   当我康复后,终于从宓鸢口里得出了一个消息。阜阳王死了,一家都没了。   我拿出陈晨给我的锦囊,只见里面分三个。分别是阜阳王宫的近况,平阳的去留,还有一个名字——苏飞。   我请旨出宫探望阜阳王,连瑾礼恩准后,派了一小众的侍卫给我。只嘱咐我,万事小心。   ☆、四十七??金婴入耳为阜阳   我快马加鞭的赶到阜阳,那时已经是九月二十六,赶到阜阳时,天气愈发转凉。当我看到阜阳王宫时,我才感觉到何为悲戚,何为苍凉。偌大的阜阳王宫,变成了断壁残垣。漆黑的横梁,乱七八糟的倒在路上。到处都是一片被烧焦的模样,我找到阜阳王的灵位时,依稀看到他左右旁边分别接着,卫红衣和花簪玉的灵位。   我点了一炷香,三拜后,把香插在香炉。若有所思的叹道:“还记得那年殿下托我救戚清遥的女儿吗?那是我第一次与殿下接触……后来,殿下与我分道扬镳,巧破顾芊芊的局,勇娶卫红衣……可到头来,你还是走了。”   彼时,我看到不远处站着平阳。我迎上前去,道:“公主节哀顺变,殿下乃善人,定能上天堂。”平阳回头看了我一眼,有些落寞的点头。我却清晰的看到她红肿的眼眸,想来是哭过多少回了。她的肚子有些微隆,我有些疑惑,她五月底大婚,如今只怕有了近五个月身孕……思量间,暗自得出一个结论,平阳未婚先孕!   因为阜阳王的死讯,入阜阳的大多是葬礼的宾客。无论文武百官,还是侯门贵子,他们都庄严肃穆,都伤怀满目。此时,我看到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引发了注意……他身长八尺,形貌昳丽。走近些打量,眉宇间竟有些与苏忘相似,我轻声道:“这位公子看着有些眼熟,我们是否见过?”   “在下苏飞,昭仪娘娘有礼。”   原来他是苏飞!   我不由得想起陈晨给我的锦囊,苏飞到底和此事有何关系?   我沉默许,只见平阳走过来。与苏飞交谈几句后,方有些带着恨意着:“哥哥离奇死亡,其中定有蹊跷。若你能助平阳查出真相,平阳定不负恩德。”   彼时,只听到苏飞音色纨绔却神色严峻道:“他中的是金婴。”   我疑惑的看着他,询问道:“金婴?何为金婴?”   他叹了一口气,不轻不重着:“在下行走江湖,独对奇门良方有极大兴趣。少时听伯父提及,金婴乃铃兰与婴儿血所制。碰到会令人神志不清,精神失常,误服会令人一个时辰内如肝肠寸断,丧命于此。”   听到苏飞的言语,对我从前的遭遇,顿时豁然开朗。黎颜秋的疯,苏忘的精神失常,包括我自己……都是金婴!   “哥哥心胸宽广,怎会无故自尽?虽有王宫婢子道,卫红衣被人下毒,哥哥也饮了半碗。然而,若是其他□□,即便致命也不至于让他怒焚阜阳王宫。”平阳愈发愤愤不平的声音,让我想起了那一连串的奇事。   我怀着疑惑,不由得多问一句:“此毒,可有解?”   苏飞摇摇头,轻声叹道:“在下也只是听闻,却未曾见过。铃兰花产于北国寒冷处,我常居安阳,自是不曾见过。”   他叫苏飞,常住安阳。记得那年,苏忘入宫时也说在伯父家做客,故而自安阳入宫。我轻声叹道:“听公子一言,我倒想起襄贵嫔苏忘。她临死前,也是神志不清。”   苏飞听了我的话,神色明显有了变化。不过一瞬间,化作了虚无……   ☆、四十八??环环相扣探虚实   我回到驿站修书了一封,只把阜阳所闻如实告知陈晨。小憩片刻后,我依旧前往灵堂陪着平阳。平阳与我素来无甚交集,可此刻我却不忍她痛失兄长,也许我也惋惜阜阳王英年早逝。她看我到,也不回头,只开口道:“哥哥和我都是嫡出,不过我们幼年丧母,日子过得苦。   “那年我才三岁,哥哥开心的推我荡秋千。可母后,却死在了长生殿。此后,我和哥哥被父皇丢在长生殿三年。”她穿着黑色的长裙,平静的声音在这个灵堂响起,莫名的添了几分悲悯,“哥哥本应既位大统,可他偏无朝野之心。我一届女流,纵有大志,不过徒然……”   我静静的听平阳讲诉着她从小到大的经历,讲诉着她如何与阜阳王相依为命的故事。我虽然怜悯她兄妹二人,可我更惋惜连瑾礼。他贵为长子,却连自己母亲的模样都不知晓。   我回到驿馆时,天色已经暗了。小二给我随便送了些吃食后离去,我却索然无味,只盯着那些吃食发神。如今,我已然能准确推断出苏忘乃金婴夺命。然而,金婴出自何方?何人所谋?我却无从得知!   今夜的天,漆黑一片。天空的黑云巧妙的遮住了星星,遮住了月亮。小二来把那些吃食撤去后,我愈发的难以入眠。楼道里,依稀可见两抹身影。只听得,高一点的人说:“姐姐莫名惨死,此事我定不容。”另一位年纪大点的人,沉稳道:“宣仁帝至今没能给出交代。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   那是苏安图和苏飞!   这是我准确无误的判断!   那么,苏忘是苏飞的姐姐。他们现在——在谋划造反。   ☆、四十九??夜审莺儿惊人心   回京后,苏忘的案子已然有了进展。那天我再到永宁宫时,看到她的俾女都在。索性把那些宫女都召集在醉云殿,我坐在主位,轻声道:“贴身侍奉襄主子的是哪几个?”其中一些打杂宫女,自然淘汰后,剩下几个宫女,却也是叫不上名儿。此时,那掌事道:“娘娘,莺儿是半年前从六局拨过来,说是穆华宫调到六局的。”   我将莺儿单独传到倾樱宫,又安排宓鸢好生盯着她。那天夜里,秋风愈发的寒凉,宓鸢把莺儿带到倾樱殿,我沉声道:“莺儿,襄主子的吃食是不是你负责?”沉默许,倾樱宫静的连针落下都能听到,我才添了一句,“你从穆华宫调到六局,又从六局调到永宁宫。如今襄主子去了,你说……期间是不是你的错处?”   那莺儿,看着却是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宓鸢和几个大宫女,又有太监分别盯着她,她更有些惧怕。她已经吓得双腿一软的跪下,有些哭腔:“娘娘,奴婢不知。那些吃食奴婢都是照例拿来的,还有……还有奴婢……奴婢是穆华宫丢弃打发的。”   思量一二,莺儿所言是否属实也不能断定。金婴出自何处,其中与穆华宫定然脱不了干系。我沉吟道:“那本宫问你,襄主子何时神志不清?”莺儿言辞闪烁,一时也没问出所以然。我安排了宓鸢,“既然莺儿回答不出,那就去关到暴室!”   暴室本是关押有罪宫女的地方,里面管事当差的,个个不把进去的当人看。她看我面色越冷,这时左右宫人都准备把她拖下去。她才哭诉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我这才抬了手,左右停下后,她才一字一句道:“是……是金婴。”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包东西,仔细一看里面层层裹着粉末。我眸露寒光,不轻不重道:“这是金婴?”她微微点头,才战战兢兢着,“据说此物碰到少量,可令人疯癫。可……可奴婢不知为何会致命!”   我摇摇手,吩咐人把她带下去严加看管。又安排毓音:“去查,查她的身份。查她的身世背景。”   ☆、五十 传沈女另有端倪   毓音回我时已经是第二日,原来莺儿是陆曌晴几个月前在穆华宫扣下的宫女。她原本出自于沈鎏吟手下,后因为平阳传信被陆曌晴扣押。   我叹了一口气,吩咐宓鸢把沈鎏吟叫来。那天秋高气爽,隔着纱窗依稀可以见到不远处的一片红,那是枫叶。沈鎏吟来时,那是我第一次仔细打量她,她是沈太傅的侄女,如今一看倒是显得不尽然了。我行礼后,我在炉子旁煮茶,抬眸道:“雏菊看着美,饮茶也是极好。你尝尝——”她接过茶,也不急着饮,反而直言着:“不知娘娘忽然传妾,所为何事?”   “尝尝这雏菊。”我饮了一口。彼时毓音带着莺儿进来,我才续言:“她是你的婢女吧?本宫在永宁宫发现的,你且好好瞧瞧。”   沈鎏吟看到莺儿的时候,有些难以置信。她手里的茶盏都显些没端稳,只见那莺儿跪在沈鎏吟身边道:“主子……”   我不冷不热的添了一句:“妹妹,这莺儿身上搜出了金婴。本宫相信,一切与你无关。只是,按照如此一查,牵连的可是妹妹你呢?”   那沈鎏吟看我神色,她有些犹豫的放下手里的茶盏。小心翼翼的问我着:“娘娘,妾不知。今年正月时,莺儿就被荣妃扣在了穆华宫。妾……妾连金婴是何物都不知。”   “本宫信你,可要别人信你。那得看妹妹怎么做了?”莺儿趴在地上,如何也不说谁给她金婴。沈鎏吟在我的记忆里,她除了入宫后与平阳要好,其他也数不出缺陷。然而,若用她对付了陆曌晴,于我而言也算拔了陈晨的臂膀。思量间,我柔声道:“妹妹,这莺儿不是在穆华宫当差吗?那……这罪名,妹妹若先下手为强,又如何算得到你头上呢?”   那天传话后,我安排人密切盯着沈鎏吟,生怕出了差错。至于金婴出自何处,我虽不得而知,若能好生利用,自然于我有利。   宓鸢把一切情况都告知陈晨和连瑾礼,只说我查苏忘案子如今穆华宫有了最大嫌疑。   那年十月,雏菊都凋谢了。夜晚愈发的寒凉,我不由得加了披风。宓鸢说,“今夜陛下会来。”也不知何时,我开始期待着连瑾礼的到来。听到宓鸢的话,我忍不住洗浴后又换了一件得体的衣裳,头发也换了灵蛇髻。对着镜子,看镜中的自己,我才露出一抹满意的笑。   然而,那个夜晚却成了我最难忘的一夜——等待的一夜。   ☆、五十一 抢夫夺爱永逸迷   倾樱宫灯火通明,从院子里到宫门,一路都点亮着灯。我穿着一身枫叶红的襦裙,配着金钗步摇,端端正正的坐在榻上。看着月出月落,听着鸟栖虫鸣,望着日出东方,天边翻出鱼肚白。我有些摇摇欲坠的坐着,心里仿若千疮百孔般,红着眼的等待。却换来了宓鸢的回答:“娘娘,昨夜——陛下在穆华宫。”   我抱着希望,等了他一夜。我不知道我是如何从期待的心,一点点的到了失望。我以为,我在连瑾礼心里比他人重要。没想到,我竟然比不过陆曌晴。毓音端来脸盆早茶,不知为何,我却拂袖将那脸盆早茶尽数挥落,绝望道:“既然不爱,何苦在我疯癫时救我?不如一直疯着!”   等到我平复了心情后,已经是第二天午时。我似乎对连瑾礼没了感情,也不在对他有任何期许。宓鸢看我一日不吃不喝不说话,更是担心:“娘娘,您何苦?后宫本就如此,娘娘从前都明白,如今怎的反而执迷了?”   对,我为何反而执迷了?   须臾,我才回眸看了她一眼。依旧望着窗外那落叶纷纷,不由自主的感叹了一句:“好多落叶。我们去扫落叶吧。”   那是宣仁三年十月初十,连瑾礼召我侍寝却陪了陆曌晴一夜后的五天后。我花了五日的时间,平复这件事。对于陆曌晴,我只有一个想法——灭了她!   那天,我照例扫了院子里的落叶。才想起,多日没过问后宫的事情。放了笤帚,问毓音着:“后宫近日怎的如此平静?”她看我心情好了不少,才如实答道,“听闻前几日永逸公主中毒,陛下这几日都在穆华宫陪着。”   “中毒?”我疑惑的回眸。   “是金婴。听闻永逸公主身上带着宸贵妃所赠的簪子,这不中毒后哭闹不止。也有神志不清之态,不过小儿哪里看得出。”毓音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我似乎明白了连瑾礼失约之由,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句,“倒是我小气了。”   ☆、五十二??再逢释怀见远客   夜晚的落霜愈发严重,天气更加寒冷。连瑾礼再到倾樱宫时,已经是十月十五。我看他身后没有随从,两鬓染了些许银色风霜,心里又有些别扭,酸酸道:“穆华宫不新鲜了?”   话开口时,我却后悔了。我自小受闺秀教育,熟读《女戒》《女训》,一切有违女德之行,我都为之不齿。如今,我却如此。本以为我会因此受罚,哪知他顺势揽着我一路进去,才道:“宣政殿到倾樱宫有些远,路上落霜更重,天气凉了不少。”   彼时,我才拿了锦帕扫去他头发上的白霜。又把炉子里的炭火添了,递了一盏龙井给他,道:“来了也不带上御扇随行,这要是冻着可如何是好?罢了罢了——”话语间,我又夺过他手里的茶盏,在炉子里煮了一碗姜汤,弄好后盛在碗里,递他道:“今夜不喝茶了,喝姜汤,去去寒气。”   “你真体贴。”我能清楚的看到他眼角扬起的一抹笑:“永逸中毒了,说是金婴。朕这几日都在为此事忙碌,疏忽了你。”   闲话了些许,我收了那些茶碗,这才给他宽衣解带,拉下了珠帘,自是一夜□□淹没了这初冬的寒气。   转眼间,金婴迷案绕在夏宫已有三月。上林苑的花都凋谢了,不少落叶随风飘扬。这一届的选秀已经开始,听闻第一批秀女都进宫了。宓鸢在我耳边说着,这一批秀女分别有沈太傅的女儿沈安吟,还有几个出挑的,分别是苏瑜琉,顾云祠,俞翎羽……然而,我第一个见到的,却是另一个。她看到我,有些胆怯的样子,却还是斗胆问着:“请问,您是丽昭仪娘娘吗?”   我点点头。她递给我一方锦帕,低声道:“您是否有一个姓江的表兄?他……他让我将此物交给您。”   她说完,就转身欲离。我唤道:“妹妹如何称呼?”   “单姓叶,唤小湄。”   等我想再多问几句时,她已经匆匆忙忙的离开。   我打开那锦帕,看着却是与普通锦帕无异。只觉着上面秀的滕蔓甚是错乱,看着让人有些眼花。我打量些许,才注意道,滕蔓上依稀可见:“尚存,欲回宫。”   那是,是白薏歌!   我慌忙将那锦帕收在袖口,与平时无异的回了倾樱宫。   可回宫时,宓鸢递给我一封信件。我有些疑惑的问她:“谁送的?”她道:“宫外送的。”   我看了信中内容,原来有远客到访,传我探讨金婴之谜,信件落为平阳。我才收拾了一番,上了马车出宫。   ☆、五十三??金钗把柄被要挟   自从我随连瑾礼祭祀封禅后,在夏宫地位明显不一般。就这随意出入宫,不过亮了令牌,侍卫都会规规矩矩的放行。我跟着送信人乘着马车,一路从皇城出,到外邦驿馆,下了车后,只见门口戒备森严。我规矩的随人上楼,看每隔五尺都有侍卫站岗。那人引我一路进了内间,又安排我坐下看茶后,我才静候着。须臾,看到一身长八尺,瞧着英武,又有些王者气势的人走进。我认得他,他是高丽王乔子胥。我点首施礼:“高丽王有礼。”   他待我也算客气,落坐后,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直入主题道:“寡人听闻昭仪主理金婴案,如今寡人在夏帝陛下那接下此案,只想问,昭仪所知可否告知寡人。”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怎会查我大夏的案子?若大夏内政轮到他来管理,那置我大夏何地?想到这,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轻不重道:“本宫查到的一切都已经交给陛下,高丽王有心,难道陛下没如实告知?何须特意找本宫核实?”   他看我与他拉远了距离,也没有动怒,只是眸子里闪着莫名的光。他的眼神令我有些惧怕,不知为何我的背脊有些发凉,只听到他道:“寡人是夏帝陛下下旨主理。昭仪何不好说好商量,反倒这般?如此,传到夏帝陛下那,娘娘贤惠声誉岂不受损?”   须臾,我将莺儿那的半包粉末递于他。沉声着:“这是本宫在那犯事宫女身上搜到的,你瞧瞧。希望能帮到高丽王。”话音一落,我便起身道:“天色不早,本宫回宫去了。”说完,抬步离开了驿馆。   我回到倾樱宫后,总觉着心里有些奇怪。不知为何,我总是有些怕乔子胥。在倾樱宫待了一夜后,听闻平阳进宫了。果不其然,她很快来见我了。她来的时候,我看她肚子已经消了。我狐疑的问道:“孩子生了?”她答:“是早产。”之后,她给了我一支簪子。   “公主这是何意?”我疑惑道。   “那金婴粉末里面有一些金粉,我瞧着和你这簪子粉末乃同出。昭仪可好好想想,不如你我协作,我也帮你洗去这嫌疑。”   平阳说话的声音很淡漠,仿佛胸有成竹一般。我却怎么也没想到,平阳对连瑾礼竟然起了反心。我面不改色的问道:“公主想如何合作?”   “自然,金婴事后,我助你登后位,你助我高丽独立。”   “你错了!本宫虽前朝所出,却不会卖国。公主殿下,只怕忘了你姓连罢。”这是我的回答,我没有想到我会回答的如此绝对。论常理言,我巴不得复国,如此对我有利无害,我不应当拒绝。但是,我不能让连瑾礼亡了国!   她拿着簪子威胁我道:“那这簪子,本宫可帮不了你了。”   须臾,我才从抽屉拿出另一只一模一样的簪子。缓缓开口着:“喜鹊登梅簪在本宫手里,公主手里那只是假的吧。”   “是不是假的,找人验验不就行了。”平阳的话刚落,那六局的人已经来了。查验了一番,她只说那簪子的确是真的,出自皇宫。矛头更是直接指向了我……   看来如今我是被她牵制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传了六局和内侍局众人前来。不怒而威着:“既然验簪,那就都来瞧瞧。这簪子,是不是本宫的。”   ☆、五十四 送别朝阳迎宁华   那日之后,平阳理亏,只放下喜鹊登梅簪后离去。之后听闻连瑾礼被乔子胥设局,丢了平阳。幸好被江军师扳回一城,挟持了文丹王后。然而,文丹却如愿以偿被高丽收服。我听说,江军师状告平阳私自调兵与漠北勾结。乔子胥不知对连瑾礼说了什么,平阳相安无事。然而,平阳的孩子却丢了,她只说是被升平抱走了。   陆曌晴因为永逸中毒,洗清了金婴的罪名。连瑾礼却不再那么相信陈晨,因为永逸的吊坠是陈晨送的。   其实,这一切于我而言都不相干。只有宣仁三年冬月初四的传言,才让我关心。那是顾芊芊的传话,她说她想见我。我到昭阳宫时,顾芊芊看着脸色苍白,似乎已然病重。我问她:“这几个月以来,还没好?   她道:“妹妹,你相信爱吗?”   我相信爱吗?   不信。   可我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呢?   我沉默了。   她抱着二皇子,喂他吃了一些莲子羹。我轻声道了一句:“莲子心中苦。姐姐为何喂他吃?”   她让奶娘抱走二皇子后,又裹了一层棉被,柔声道:“我只想让宿莽明白,我顾芊芊虽然沦为妖女。可我的心,也是苦的。连瑾礼……”   “沈安吟破了我的茶局,当初我指使沈鎏吟说那陈茶的问题时,沈安吟说了异端。连瑾礼信她,对沈鎏吟冷语相向。我……没有希望了。”   我拉着她的手,安抚了一两句,反问道:“姐姐,从前为复国,你争。如今,你不为复国,不爱他,为何要争?”   “那你呢?”她别过脸:“你不爱他,为何要争?”   我沉默了。我想回答,他待我好,我爱他,我想和他过日子。可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问道:“难道你爱他?”   顾芊芊后来给我讲了一个等爱的故事,她说:“我年少听过一句许诺,说等我长大,他来娶我。可我一直没等到,我竟然相信了一句醉话。多可笑!我为他入宫,为他受千万人指责,为他背上妖女祸国之名……”   原来,顾芊芊爱的从来不是连瑾泉。而是,连瑾礼。她后来给我说了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那是我见她最后一面,我回宫后。两日后,听闻顾芊芊和连瑾礼柏梁台品茶,后来遇到刺客,顾芊芊拼命挡剑,死在了连瑾礼的怀中。   听说,她死的时候,口里念着一句不完整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我不为她惋惜,也不为她流泪。她这一生,比我好。她爱过连瑾礼,连瑾泉爱过她。何况,连瑾礼为了感谢她,还追封她为仁宓皇后,她死的那一刻终于成了连瑾礼的妻子。   可我呢?我不知道连瑾礼是否爱我,也不知我为何而活。我仿佛是一个游荡在人间,无所事事的人一般。没有人针对我,没有人陷害我,我想要的,都握在手里。我不想要的,也随时在身边。   我照例在后宫安稳的生活,金婴的案子在乔子胥的手里基本水落石出。金婴是百里宜联合楚云晟精心安排,卫流霜因为出嫁手里有一颗金婴,后来当做礼物赠给了陈晨。陈晨的东西,被锦程拿出去,送给陆曌晴后,又流落到莺儿手里。此后,苏忘中毒金婴,四处游荡发现永安宫外惨死,苏忘被楚云晟绑在乱葬岗。以至于我找到苏忘时,苏忘手臂有伤,而且神志不清。   案子查清后,百里宜被连瑾礼赐酒。百里将军被腰斩,百里桓以及百里一家被流放蒙古。   那天,听闻白薏歌回宫了。是升平牵线搭桥,江军师就是白薏歌。连瑾礼为了表示奖赏,晋她为宁华夫人。   ☆、五十五??重组分队拥德妃   我发现,我的生活极其消极。从前和我一起的人,他们都走了。单离华走了,她走的时候说我爱连瑾礼。苏忘走了,她走的时候说我的敌人不止陈晨。永安也走了,可我送她出宫却成了最后一见。顾芊芊也走了,她只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那年冬月,天上飘着鹅毛般的雪花。宓鸢在我耳旁絮絮叨叨着:“新秀洛潆泓柏梁台给陛下表白,后来被脱光了衣裳,陛下竟然无动于衷的走了。”   我听到,噗嗤一笑。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如今的新秀,比起我们当年倒是主动了很多。”   后来,我去见了白薏歌。我到场时,却看到陆晴笙,洛潆泓,俞翎羽都在。我有些疑惑的看着这架势,寻了一个地方落座后,却见到她们纷纷起身道:“参见昭仪娘娘。”   我摇手让他们都坐下后,打量了洛潆泓。长得却是美得惊心动魄,只是……我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洛潆泓脱光了站在连瑾礼面前,连瑾礼却转身离开的画面。一时,忍俊不禁。白薏歌问道:“何事这么有趣?”   我摇摇头。看着洛潆泓,开口问了一句:“你是洛美人?”   她有些羞红了脸,“是,不知娘娘有何赐教。”   “无事,不过久仰大名,所以特别问一句罢了。”   原来,那天是白薏歌重组的党羽。我因为帮她回宫,陆晴笙因为素来与她关系好,至于洛潆泓,俞翎羽等人,我却不得而知。不过,这却成了我积极生活的借口。起码,我应该为了宁华党而活。   后宫新晋秀女中,有一个叫霍水的。长得都说与顾芊芊有些相似,白薏歌后来让她住在玉照宫。我时常到玉照宫坐坐,也见过她几回。   可后来,有一日连瑾礼去玉照宫看白薏歌,看到了霍水,吓得直接让她滚。霍水自然住不得玉照宫,陈晨来了主意后,叫她到长生殿伺候。每日膳食都让霍水负责,哪知没几天听闻陈晨中了夹竹桃。   连瑾礼跑去问白薏歌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白薏歌任性的说连瑾礼不信她,气的说自己要去千佛塔。   我只做个旁观者,在背后叹了一句:“当初连瑾礼被陆曌晴勾了魂儿的时候,我怎么不去千佛塔待着呢?”   后来没过几日,连瑾礼又好声好气的把她从千佛塔接回宫,还给她封了宁德妃。我不由得又是一阵心酸,想我规规矩矩入宫六年,再过一个月都快满七年了,我也没受过他们那等优待。   ☆、五十六 夹竹桃风波扩张   宣仁三年的冬天,冷的刺骨。腊月的寒风凛冽,走哪都得裹得严实。我靠在榻上不愿出门,听宓鸢说着大夏那些与我不相干的事:“宸贵妃派人断了北凉的商路,荣妃把霍水关起来了,只说她是夹竹桃的直接关系人,北凉来了一个使者,叫曲有误。”   是了,我竟忘了一事。   我寻了一件红色的连帽披风,帽子戴在头上,又打了一把红色的油纸伞。在大雪红梅间,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宣室殿而去。到宣室殿的时候,连瑾礼在看《资治通鉴》。他看我到,合了书,给我脱下披风帽子,又收了油纸伞道:“怎么冒着大雪来了?”   那是几个月前,我在阜阳听到苏安图父子所言。我迎着雪随连瑾礼入宣室殿后,他点了炉子,在炉子里烤了紫薯。又递给我一盏热茶,我捧着茶盏。柔声回答着:“陛下,妾那日在阜阳。听了些不该听的,如今也不知该不该讲。”   “哦?”他翻着炉子里的紫薯,头也不抬的问道:“是什么奇事?”   我覆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这才如常的饮了热茶,又看外面雪下得更大了。起身道:“陛下,此事您只当妾随口与您分享。妾不想担那参政议政的名声。”话音落,我披上披风,撑着伞,道:“妾先回去了。”   雪越下越大,路上几乎看不清人影。我冒着大雪回到倾樱宫时,看到陆晴笙坐在殿内。我收了伞,问道:“来了也不叫人来传我,冷了好一会吧。”   她有些惆怅的看着我,“姐姐,苏襄去了后。一直是我在住着永宁宫,如今……荣妃却说永宁宫有两颗夹竹桃树。只怕,贵妃中毒一事,到头来是我背了罪名。”   又是陆曌晴!   听到她,我不由得有些动怒。脸上撑着怒意不发,我递了她一碗茶,反问道:“妹妹与荣妃为堂姐妹,你又助她顺利诞下永逸,为何她偏偏容不得你?”   “她从来也容不得我,我母亲乃陆家正妻。可她一直觉着这个婶娘出身寒门,配不上陆家……如今,我母亲去了多少年。我父亲又是大将军,她自然更容不得我了?”陆晴笙一边喝茶一边没好气的抱怨着。   我安抚了她几句,又留了她用膳。待到雪停了,才安排人送她回去。夹竹桃,却成了我挥之不去的阴影。   ☆、五十七 危及自身焚三宫   夹竹桃的案子从霍水蔓延到陆晴笙的身上。陈陆二人的意图,司马昭之心。我伏在案几,一笔一划的抄着佛经。心里却一直记挂着夹竹桃之事,很明显夹竹桃的蔓延目标,是我。对陈陆二人言,我就是她们的宿敌。从前她们拔了我的爪牙,如今我和白薏歌联手,她们又岂会放过!   夏宫白茫茫一片,枯枝上都覆着厚厚的积雪。白薏歌和陆晴笙坐在殿内,陆晴笙依旧不安着:“娘娘,如今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永宁宫。霍水若指认,妾只怕难有天日。”白薏歌在沉默,我也在沉默。我们都在衡量利弊,都在衡量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须臾,我缓缓开口道:“昔日陆曌晴为洗脱金婴罪名,不惜有了永逸中毒的说辞。妹妹何不学你堂姊,故技重施。”   这时,白薏歌也开口了。“明日我去会会那陆曌晴,你们明天晚上焚了后宫。如他们一般,嫁祸给陆曌晴。我白薏歌就不信,夏宫由她翻云覆雨不成。”   计谋落成后,我们各自安排。我负责焚宫,陆晴笙负责给自己下毒,白薏歌负责正面迎战陆曌晴。那是宣仁三年腊月二十六,我安排了毓音把玉润宫到玉照宫到永宁宫全部倒满油。   那天夜里,我听宓鸢说,白薏歌白天怒打陆曌晴。陆曌晴的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同时陆晴笙中毒夹竹桃的消息也传满了后宫。我穿着一身黑色的宫装,漫不经心的行在倾樱宫外的石子路上。偶尔看到一个宫女走过,我问她:“你在哪里当差?”她道:“奴婢绣风,宣室殿奉茶。”   彼时,夏宫喧闹声一片。浓烈的烟味从那边飘来,我皱着眉头道:“怎么回事?为何如此呛鼻?”我回头看了一眼绣风,来不及思量她到底是何人时。已然听到宫人来报:“娘娘,永宁,玉润,玉照三宫走水,玉润宫被焚做一片灰烬。”   我急步往玉照宫而去,身后绣风紧跟着。到了玉照宫,才看到白薏歌已经出来,身上隐隐可见点点斑斑的伤痕。我问道:“娘娘,可还好?”她答:“去看看笙儿如何。”   火势扑灭后,我把白薏歌和陆晴笙都安置在倾樱宫。他们都睡下后,我却无眠。绣风是谁?为何我总感觉有解不开的谜团……   ☆、五十八??血染玉照绣风迷   那天是宣仁三年腊月二十八,我看到白薏歌被传召到长生殿。而我的心,却愈发的不能安宁。我小心翼翼,只怕到头来是一无所获。烧宫事,留下一个线索,她是玉润宫的掌事。陆晴笙永宁宫捉奸细,只道那才是焚火人,一去二来,最后那烧宫之迷的茅头直接指向了陆曌晴……   好不容易挨到那年冬天的一个天晴,我带着宓鸢在梅园看着一株株火红色的红梅。在白色的积雪间,却是红的耀眼。那一抹抹红色,仿佛人们的鲜血一般。我登上柏梁台,看着整个夏宫,果然是白里透红。玉照宫虽然被焚,却没有损坏多少。然而,玉照宫的一抹抹红色,却让我红的惊心动魄。   我指着玉照宫,问着陆晴笙:“妹妹,玉照宫被焚了,为何还那么红?”   她没有回答我。   须臾,我看到毓音气喘吁吁的上了柏梁台。她着急道:“娘娘,玉照宫上上下下三十多名宫女太监,全被杖毙了。”   “咯噔——”我的心一怔。脚下险些站立不稳,依稀听到身旁陆晴笙的声音:“是宸贵妃下令的?那德妃呢?”   毓音答道:“德妃娘娘被软禁昭阳。”   此刻,我只觉着我耳畔嗡嗡直响。仿佛有血流成河的尸骨的哭诉,仿佛是站乱声中的马嘶鸦啼。我摇摇晃晃的身躯,一步步的往前走,前方一片迷雾,我看不清前面的路。   回到倾樱宫时,我安顿了陆晴笙。又撑着安抚着她:“莫往心里去,后宫本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我迈着急快的步伐往宣室殿去,却在门口被绣风拦住。我问她:“姑姑为何不让本宫进?”   她道:“陛下病了。升平公主前日被淮水冲走了,没了。”   他都倒下了!   不知为何,我的眼角莫名的流下泪水。记得那年,我听说升平是连瑾礼最疼爱的妹妹;记得那年,我看到升平神武门和陈晨夺永安。我一直以为,升平不过是大家口中不常提起的名字。却不知,升平的死会成为连瑾礼一病不起的□□。仿佛宿命般,一起活,一起走。   ☆、五十九??叹七苦痛诉衷肠   佛说,人世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凤尾琴下弹追魂曲,玉锦箫里诉世间情。看不清的爱,说不完的情。不过落得剪不断理还乱,青灯古佛相伴,才是干净。   除夕的夜晚,偌大的夏宫没有丝毫团圆喜庆之气。连瑾礼的病疾成了夏宫最忙碌,操心的事。陈晨安排每个妃嫔轮流侍疾,轮不到我,只能日夜不眠,茶饭不思。一时间,过往匆匆涌上心头。   我形单影只的走在玉润宫的门口,看着那几个俊秀有力的大字,想着那年单离华对我说的话语。“你爱的不是连瑾泉,而是连瑾礼。”   我推开那被烧得漆黑的门,看到里面,尽是断壁残垣。那天的一场大火,把玉润宫烧了个干净。这里不再有单离华的欢声笑语,不再有昔日的海誓山盟。踏着有些焦黑的青石板,连杂草也变成了一把黑土。却依稀可见上面多了几排诗——   “一生执念半山缘,三载恩情几时还。一把妒火燃尽回,三生缘灭心未安。”我一字一句的读着那首诗,他是写进了多少情愫,多少失落啊。此时,脚下似乎有一物。我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把佩剑。我有些无力的扶着那石雕,呢喃自语着:“都说我是前朝所出,从一而终。我自永平帝三年,苟且偷生到新朝,如今却是第四个年头了。”   连瑾礼都清楚,那是一把妒火。可我,却一直告诉自己那是自保的良方。   那年冬天,柏梁台上,你被人诬陷,从此被逐;   那年盛夏,昭阳宫里,你痛失妻母,我伴你奏追魂曲;   那年严冬,戏院看戏,戏里帝后争锋,戏外忠言逆耳,你从未迁怒我;   那年,我脚踏未央,上诉永宁,你赐她毒酒一杯,如我所愿。   那天,我身染剧毒,神志不清。你不分昼夜,只为唤我醒来,你说:“等你好了,我们去柏梁台看星星……”   可我们却错过了星辰,每个夜晚都是彤云密布,再没有星辰……   我有些无力的靠在石雕上,眼角何时已经湿润了一大片。“我幡然醒悟时,是否还找得回失去的你?罢了,既然是妒火,不如从此青灯古佛长伴。把你存在心里,就不会失去你……”   ☆、六十??□□回头金不换   眼睛一闭一睁间,过去的已经是一年。宣仁四年的清晨,暖阳撒在玉润宫,明确的照在我的脸上。我伸手遮住阳光,太阳在我的指缝中映射出几道光。   是的,我竟然在玉润宫过了一夜。   我站起身,抖去裙角的尘土。拿着那把佩剑一步步的踏出了玉润宫……   回到倾樱宫时,宓鸢和毓音都有些诧异的看着我。他们的脸上,仿佛写着我是早出?还是晚归?或者是一夜未归?我沉默着进殿,换了衣裳,理了头发。这才唤了宓鸢:“宸贵妃可有说,今儿谁去侍疾?”   她道:“听说是珍妃。陛下让她择日迁居椒房殿。”   我没了回话,只对镜而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如墨画,眸若秋水。静若处子,动似杨柳依依。我不由得自言自语道:“整日计算着□□争斗,却是可惜了这副皮囊。”   后来我安排宓鸢准备了佛珠,香坛,又准备了观音心经,舍利子。我随意翻了那观音心经,看了大半天,到头来也只记住了几句:“舍利子,□□,空即是色。是故受想行识,爱恨嗔痴……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多时……”   参禅悟道间,索性准备文房四宝,挥毫落下了几句:“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那是我多年前读过一本书,竟让我莫名的有了这样的领悟。宓鸢进来看到我写的,却也是一笑而过,只说道:“奴婢幼时随夫人入寺拜佛,只听那僧人偈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娘娘这几句,倒有些禅机了。”   一直挨到宣仁四年正月十五,我才被陈晨排到侍疾。上元节的夜晚,总是灯火通明。毓音一直想要出宫瞧瞧明渠放花灯,长安街点孔明灯。或者,给那不相识的公子王孙送个荷包刺绣,也好表达一番寂寞的心意。我随意寻了个借口,叫她出宫买些市面上最新的蜀绣小样。宓鸢则跟着我一同宣室殿侍疾……   那天,我特意穿了一件月牙白绣浅紫色蔷薇花的襦裙,外面又套了一件白色的纱衣。平日里常常穿的深黑色或是大红色一时没了踪迹,发髻虽是挽得整齐,却没了平日那满头的珠翠,只配了一支喜鹊登梅簪,和两支银质步摇。平日阅读唐书,且闻上官婉儿初见庐陵王显时,她因额头受伤,特意点了梨花妆。然而,却成了显一生的追寻……思量间,索性点了胭脂,在眉心稳稳当当的点了一朵梨花。看着一切都妥当后,只听到宓鸢嘀咕了一句:“娘娘今日看着不似寻常,是少有的清新……”   我到宣室殿时恰好碰到李安,也不过招呼了几句,同她交接了一二,这才顺利接下侍疾的重任。宣室殿没有平日里的门庭若市,冯唐绣风二人也不曾见。我安排宓鸢在殿外候着,自己才走了进去……“陛下,今日好些了吗?”   他靠在榻上,看着脸色不是很好。然而,他的脸色看着并不苍白,只是有种说不出的异常。我脱了外纱,在殿外拿进了一盏灯。只听到他回答着:“只是风寒,休息了这些日子,好多了。”   宣室殿太暗了,我沿着殿门一路点灯进去。刹那间,宣室殿一路从暗到明。在明亮的灯火下,他显得无比的好看。我又忙着给他换了茶水,喂了他汤药,转转悠悠,忙里忙外后。这才听到他说:“你且停下,过来陪朕说会话。”   ☆、六十一??借物传情表真心   申时已过,上元节的夏宫虽说宁静却也多少有些节日的气氛。我停下手里的忙碌,转身走到他身边后,轻柔的坐下。彼时,却听到外面隐约可见的烟花声响。我顺着纱窗望去,只见天边一片红色,依稀还能见到五彩斑斓的火光。沉默许,宣室殿仿佛莫名的飘荡着一丝尴尬。我犹豫些许,才缓缓从衣袖拿出了一枚玄色襄金丝荷包,上面是我这半月以来绣的龙凤戏珠。一手递给他,一边道:“不知道陛下是否喜欢,我就擅自做主,绣了这龙凤戏珠。”   “为何不送玉带?”   我垂首之际,冷不丁听到连瑾礼的一句。我有些吃惊道:“陛下……您……”   他不动声色将那荷包收进袖口,眼皮不抬,只轻声着:“你忘了朕曾居淮南?相传女子以玉带荷包相送表达爱慕之情。若男子将玉带围在腰上,则两情相悦。反之,则女子相思。”   想我楚云漪历经两朝,看遍人间百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如今却被连瑾礼一席话,弄得窘迫不已。越想越是觉着羞涩,一时语塞,顾左盼右的回了一句:“万一陛下不系,我岂不是没了台阶?”   一时又想顶嘴,又想反驳。可想起玉润宫之事,不知哪来的勇气,只一口气饮尽了一杯茶,一鼓作气着:“从一出生,人就注定追寻。有的追寻权;有的追寻钱;有的追寻爱。楚云漪从一出生,就过活着被安排的命运。我虽是庶出,却是独女。三岁学诗词,五岁习女红,九岁学琴棋,十三习歌赋……就连入宫选秀,也是圣旨令下,父母之命。我自入宫,一心只求不出错,安度余生。却不知不觉历经两朝,看世间人情冷暖,寻一生一世真心。可我花了六年,才看清了自己……”   看着连瑾礼的眼睛,我仿佛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说不清的东西。他一眼不眨的凝视着我,仿佛有些期许着:“如何看清?”   “楚氏不懂爱,只知迷惘时是陛下陪伴在侧,困惑时是陛下常伴左右,哪怕迷失了心智,也是陛下不离不弃。我……我看清的自己——是陛下。”不知何时,我的眼角竟泛起了泪光,只盯着他,一字一句道:“除夕夜晚,我听闻陛下卧病在床。那一刻,我以为……彼时,多少回忆涌上心头。我在玉润宫度了最寒凉的一夜,才明白,你度进了我的心。”话音落,我起身拿过宓鸢递来的佩剑,递给他道:“陛下前半生的执念是谁我不知,我想问:陛下后半生的执念,有我吗?”   彼时,我正期盼的等待着他的回答。可两瓣薄唇间,已然被覆上了一抹柔软。我的手自然的扶上他的后背,而腰间只觉得一轻,已然被他抱起。因为害怕落下,双腿自然夹在他的腰部。此刻,我只觉着自己已然迷醉在这个灯火通明的宣室殿。我甚至有些喘不过气,“唔…”不自觉的从嗓间发出了一阵娇弱的嘤咛。此刻只觉着小腹处,似乎有一硬物抵触着。然而,我却来不及低头,已然被他举着骑在他身上。何时开始,身上的衣物左一件右一件的散落在宣室殿,榻上也是一片狼藉。回神时,只觉着下面死死的襄着一物,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一股暖流流入,我才松了一口气。彼时,额头已经大汗淋漓,我靠在他身上,看着他精壮的身躯上写满了健朗,才听到他喘着粗气:“只有你。”   他在回答我的问题!   我只觉得心里激动的似乎快要跳出一般,然而浑身却没了力气,只趴在他的身上,安静得如同猫咪一般。不过须臾,他竟有不自觉的折腾起来。我才注意道,暖阁内珠帘未拉,纱帐高挂。宣室殿到处都是衣物首饰,一片狼藉。呢喃细语道:“没……没拉珠帘。”   “不拉了。”他在我身后丝毫不闲着的回答着。   我只觉着脸上火辣辣的滚烫,口里却不自觉的一阵有一阵的□□。夜里纱窗外那耀眼的烟花,似乎在欢呼雀跃的看着我□□的玉体。我紧紧的握着他的手,面红耳赤着:“我……我要你。”   歇时已经快到子时,夏宫几乎都夜深人静。我靠在他的怀里,脑海里却在思索着,那等事我也不是头一回经历。怎地从前没发觉这般感受?甚至我曾一度认为,行房顶多一炷香,事毕后也就洗洗睡了。如今一算,这都过了一两个时辰。我却也是六年多以来,头一回体会到巫山云雨,人间风月的美好。此时,耳边听到连瑾礼的声音:“明晚,继续侍疾。”   “噗嗤——”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只把脸蒙在他怀里,软声细语道:“你不是风寒吗?哪来这般折腾?明儿不来,等你好了再说。”   ☆、六十二 恩爱梦醒白凤出   日上三竿时,我才在睡梦中醒来。连瑾礼已经在洗漱,绣风在来来回回的收拾宣室殿,脸上还挂着一抹不明所以的笑。我草草收拾一番,又同连瑾礼一起用了早膳,这才先回了倾樱宫。宓鸢看我面色红润,莫名的看着美了不少,更是打趣着:“娘娘昨夜侍疾得可真滋润。”   我白了她一眼,不做回答。脑海里还想着昨晚的画面,脸颊更是一阵滚烫。也不顾宓鸢是否在旁,自言自语着:“明明病中,精力还那么旺盛。”   彼时,我抬头愕然发现宓鸢竟然还在身旁。她的眼角微微上扬,唇间勾出一抹笑意,到有些春意盎然的意味。回神时,才反应过来宓鸢是在笑我,嗔怒着她:“不许笑!大惊小怪。”   连续几日,都是安排我侍疾。而后几夜,我依旧陪伴连瑾礼。不过因为担心他病中没能痊愈,也不过是相拥和衣而眠。   那是正月二十四的清晨,暖阳照的人一阵阵的春困。连瑾礼看我整日在宣室殿也没出去走动,索性传了冯唐在宣室殿外的院子里架起了秋千。我坐在秋千上,一边温书,一边享受着宓鸢节奏有序的推拉着秋千,摇摇晃晃的在宣室殿荡起来。此时,只觉着秋千越荡越高,我竟有些吃力。索性把那本《诗经》扔在地上,只咯咯笑道:“宓鸢,来唱一曲《佳人赋》。   赋曰:北方有佳人,倾国又倾城。一顾倾人国,再顾倾人城,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然而,唱歌的却不是宓鸢的声音,而是一个浑厚有力的男声。我诧异的回首,赫然见到连瑾礼在卖力的给我荡秋千,口中也丝毫不闲着的唱着《佳人赋》。我惊得慌忙起身,端庄道:“陛下,好好的怎么出来了。快去榻上躺着,休养身子。”   “你看朕还需要休养?”   他一语出。我不由得打量一回,面色红润,身躯健壮,月色锦袍更是修饰得身躯伟岸挺拔。再想起那晚,还有前两夜……壮得如牛一般,哪里有虚弱之象。越想越是脸颊滚烫,只能垂眸找了个理由:“那……那太医虽说陛下恢复的很好,但仍需小心翼翼。”   正说着话,却隐约听到宣室殿外多了一副车驾的声音。门口俾女仔细一瞧,回来通报着是宸贵妃来了。我忙从秋千上起来,又扶了连瑾礼回殿,把他按在榻上,又寻了细软盖上。绣风递来汤药,我接过舀了一口道:“陛下,今日的药。”又压低了声音,“我看到贵妃来了。”   “哦?”连瑾礼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你在哪看的?分明是宣室殿宫女回禀。朕也听到的。”   听他一说,我越是窘迫。感觉自从我坦诚相对后,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仿佛变蠢了一般。此刻,我垂眸盯着自己脚尖,恨不得在宣室殿内寻个地缝钻进。   耳畔却响起了一个声音:“丽昭仪先退下,本宫有事与陛下禀报。”   我抬眸,只见陈晨一身紫色牡丹富贵秀纹的宫装,居高临下的站在我旁边。我幽幽的起身,她的目光扫在我的身上,仿佛是正宫打量小媳妇儿一般。我看了一眼连瑾礼,他轻点头。我才行礼后,默默的退出宣室殿。   正月的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宓鸢面色凝重的走进,附耳说了几句。我的面色愈发凝重,只叹道这一旬我顾着日日与连瑾礼恩爱,都忘了宣室殿外那些争斗。忙转身离开了宣室殿,直奔倾樱宫去!   ☆、六十三 弄巧成拙坐壁观   回到倾樱宫时,陆晴笙已然一副天塌了一般。急忙迎上来:“我……我那劳什子表哥竟在江南地动中挖出了白玉凤凰。说是,白氏为后。”   再看一眼气定神闲的白薏歌,她端正的坐在主位。我有些疑惑道:“姐姐,长生殿那位不是说软禁你在昭阳吗?如此明目张胆的出来,会不会引起她发难与你?”   “我借她一胆,量她不敢拿我如何。”白薏歌自顾自的斟茶,喝了一杯,才看了一眼陆晴笙,不温不怒着:“既然是你表哥惹出的祸事,那就做了他。”   听到她的言辞时,我的心一惊。白薏歌素来办事爽利,从不拖泥带水。如今,这么明目张胆的威胁,岂不令陆晴笙难堪。我沉默的看着白陆二人,气氛莫名的尴尬。空气中仿佛被她二人的沉默之气都凝结了一般。良久,我才插了一句:“什么白玉凤凰,那不过是传言。何况,你表哥也许不知情。”   我们三人在倾樱宫密谋着,可扯了大半天,什么法子也没讨论出来。综合不过是,白薏歌为了自保想要不声不响的做掉那人。陆晴笙却因为王简自个娘舅表哥,自然不忍,又想谋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我想起那日,与连瑾礼在宣室殿闲话时。他无意中说到年前陆晴笙曾向他为王简讨官谋职一事……后来,连瑾礼允了一七品小官,如今不过月余,却生出了这等事。   那日,我们几人忧心忡忡的入眠。我却一直想着,此事是否牵连自身。盘算来去,最后安稳得出一个结论——只要我不淌这浑水,也危及不到我。   然而,绣风的到来,却打破了一切的不安。   那是宣仁四年二月初一,白薏歌回昭阳宫后,我把陆晴笙也送回了长乐宫。夜幕降临时,绣风踩着弯月到来。宓鸢接过她解下的披风,给她搬了座椅,我才柔声着:“姑姑深夜到访,不知所谓何事?”   “娘娘那日离开后,宸贵妃给了陛下一本账册。奴婢整理奏折时,不小心翻了那账册,竟全是相府的账。那笔记,当是舒贵嫔所书。”绣风喝了一杯茶,匆忙回答道。   她的一语,却令我陷入无限震惊中。陆晴笙平日瞧着,胆小怕事,又善良天真,背后怎会有那样黑暗一手?我有些怀疑的看着绣风,“姑姑贵为御前,楚氏对姑姑从未名利相诱,为何告知本宫?”   “因为公主交待,务必相助德妃与娘娘。只有如此,才能与陈陆抗衡。”   我听了绣风的话,陷入了沉思。就目前来看,白薏歌的好日子,只怕到头了。陈晨和连瑾礼,前有金婴隔阂,如今铤而走险拔了连瑾礼的门牙,好日子也快到头了。陆晴笙深陷王简一案,难有翻身之日。如今只剩我,陆曌晴,李安,看来我得另作打算。   思量间,柔声吩咐道:“毓音,安排个人去密切观察洛潆泓。她的动静,时刻回报。”   ☆、六十四??自救挥剑斩王简,白氏沦做替罪羊   那是宣仁四年二月十六,夏宫平添了几重黑云。北凉来使曲有误离奇命丧,白凤黑龙传言压着人喘不过气来。我再次见到连瑾礼时,他竟消瘦了些。我有些责备的看着他:“不过两旬不见,为何消瘦的这般了?”他把头靠在我的怀里,温声道:“过会有人到宣室殿,你到屏风后面站着。”   我听了他的话,乖乖的站在屏风后。良久,果不其然有人来了。隔着屏风,依稀可见来人一身暗红色官服,只听到他道:“不知陛下传召臣所谓何事?”   此时,只见连瑾礼一挥袖把那账册扔在他身旁,沉声道:“舅舅,看看你的账。这可都是舒贵嫔的功劳,查的仔细,分毫不漏。”   果真是陆晴笙所为。我只觉得心惊不已,陆晴笙平日的态度,我无论如何都猜不到她会有这般智谋谨慎。然而,接下来白相的回答,却令我感到了何为朝堂风云。白相丝毫没有畏惧,只道:“老臣为官三十年,辅佐三朝君王。如何没有这点积蓄?陛下以为,官场中,个个都两袖清风?”   “那此物呢?”连瑾礼分明扔下一纸文书,我看不到文书的内容。只听到连瑾礼道:“勾结王简,生出白玉凤凰。舅舅是认为,朕的母家朝朝代代都要出一凤凰不成?可惜,舅舅用错了地方。”   “老臣没有!”   白相丝毫也不认罪,只见他反而摘下官帽,一字一句道:“老臣愿拿头顶这相位为注,绝无主谋白凤之事。”   “舅舅!”连瑾礼有些怒意道:“欺君是死罪!买卖官职,勾结王简,贪污受贿,你看看这一桩桩罪名。当诛九族!”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朝堂上的连瑾礼,他的眉间似乎褪去了平日里常有的淡然,反倒是更多的凌厉。我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他才是真正的帝王。他的威严气度,他的大义灭亲,这一切竟然真切的在我眼前上演。那么,他为何让我看这一幕?我不敢细想,只觉得从后背脊梁骨散出的寒气。仿佛……多年前我的一切都被人翻出一般。   后来他们的言语,我已经听不清。只觉得耳边嗡嗡直响,曾经我也曾那般为了利益昧去良心。若他得知,那我……   再回神时,只听到白相道:“老臣请旨辞官,告老还乡。”   白相离去后,我正打算出来时,却听到又有人来,不得不收了脚步。看到陆将军前来,此时连瑾礼的声音再次响起:“江城,朕信你,可天下人不信。王简是陆舒亲自举荐,如今生出白凤。你说,当如何?”   “当斩!”陆将承的声音晃若震响了整个夏宫一般。   “咯噔——”我的心一惊。陆将承竟然对自己的亲外甥下手!   隔着屏风,只见陆将承跪在地上,掷地有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罪的,不能容。臣请旨监斩王简!”   那是几日前,陆晴笙惶恐的找我,说“劳什子表哥犯下大错”。那时,我还曾同情陆晴笙遭遇。如今看来,却是我多想了。有如此骁勇善战的大将军,能做到这样大义灭亲,陆家又如何会难翻身呢?   ☆、六十五 二妃倒台敬荣起   对于陆将承的铁血手腕,我不能评价。只能说,他果然与连瑾礼是一起打下江山的兄弟。连对付至亲犯事,都能做到如此大义灭亲。连续几日,我都不愿出门,也许只有倾樱宫才能让我暂时遮风避雨。   倾樱宫的花开了,院子里那吒紫嫣红的花朵,妖艳无比,仿佛在笑看着后宫发生的一切。那天陆将承离开后,连瑾礼让我暗中留意陆晴笙。我带着不安的心离开宣室殿,已经料到了后来的结果。两日后,白薏歌被废,果不其然被打入冷宫,陈晨也因此贬为婕妤,夺了封号。陆晴笙却是毫发无损,依然高枕无忧的当着舒贵嫔。   宓鸢从外面拿了不少雏菊的种子,我无聊的在倾樱宫种起了雏菊。仿佛,这些雏菊是为了他们而种,仿佛是为了我而种。那天天气依旧寒凉,我放下手里的锄子,把那些种子一点点撒在地上,耳畔却响起了连瑾礼的声音:“你种那些雏菊是为了悼念逝去的亡魂吗?”   是。我的心里是那么肯定的回答,那年我在安阳逼死黎颜秋的亡魂,那年我火烧安阳,焚死两个孩子,数十个随从的亡魂,还有那年……对,还有苏忘,永安,戚清遥,顾芊芊……还有我。然而,我的口中却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不过闲得无事,寻了一些事罢了。”   我拉着他入了倾樱殿,又给他捧了一盏热茶,又脱了他的披风,换了檀香。闲下来后,我把这几日做得玉带递给他:“陛下,我这绣工不好,做得玉带不比司衣司,您不会嫌弃罢。”我有些忐忑的看着他,自从上元节我挑明心意后,却愈发的不安。那日宣室殿的惊心,似乎是给我的警告一样……在这□□生存,谁又没昧过良心,沾过血腥。   我沉思时,却听到了连瑾礼的声音:“你看,这样是否好看?”   我抬眸,打量着他。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仿佛清风明月,又恰似手中暖玉。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暖心的笑,那玄色的玉带搭配着玄色绣金丝的锦袍上,显得甚是好看。我有些痴痴的望着他,轻道:“希望陛下永远都如同现在这般,仿佛一方暖玉,落在楚云漪的心间。”   说话间,却看到冯唐被他唤入内。我疑惑道:“陛下……”他没有回答我,只见他接过冯唐奉上的托盘,掀开那一方红巾,把那一顶金印双手递我,才道:“拿了金印,日后得肩负着,管理六宫做好贤妻的重任,你愿意吗?”   我的眼眶似乎有些热气,仿佛是泪。可我依旧忍着不哭泣,只柔声道:“从我看清自己那一刻,您一直是我的夫君,不再是陛下。但我从未奢望,能做陛下心里的贤妻……”一时间,话语竟有些说不出,我只能凝视着他。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个吻。   一时间,脚下一个不稳,直勾勾的跌入他的怀里。只趴在他身上,道:“陛下把金印给了我,哪陆荣怎么办?她是我大夏财神的女儿,若陛下一碗水不端平……只怕……”越说越是觉得底气不足,多少有些议政的味道了,索性不说了。   “朕给了她夫人位,赐敬荣二字。”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趴在他身上不离去的我,岔开话茬:“江南地动,朕是天子,是百姓的父母。此次需得出行,慰藉百姓,后宫的重担只能交给你了。”   他要出巡?我竟然忘了江南地动一事,他怎么能不去呢?可那是地震,说不定会有余震……想到这,我的心一紧,脸上却是端正着:“那你千万注意安全。天灾有时候比人祸更猛烈,遇到余震时,您千万保重自己。”我仿佛有千言万语要交待,衣食住行,似乎样样都不能落下。然而,耳边却想起了他一语:“朕带了珍妃一道而行。”   我的心,落到谷底。原来他这一路,不缺女人照顾。何苦我操心那些……   “夹竹桃案,朕交给了敬荣。待她查出时,你俩商议决断。朕回宫那日,再过问这些。”   ☆、六十六??别时依依内政起   那是宣仁四年三月,我和陆曌晴领着一群后妃在神武门门口送行。连瑾礼各自交代几句后,转身离去。我痴痴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那件墨色披风在蓝天白云下,显得极其醒目。他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回……一想到这,我竟忍不住有些抹泪。回头一看众妃,一个个都有些眼泪汪汪,我沉声道:“陛下不过南巡,你等这般做何?都散去罢!”   三月风光旖旎,暖阳高照,百花齐放。夏宫更是一番美景盛世,奈何无人赏。连瑾礼走的第一天,我在想他;连瑾礼走的第二天,我在想他;第三天,我在想他……我翻出那张羊皮卷的大夏地图,看着上面的线路,“陛下今天应该快到汝阳边境了。”   依稀记得,多少年前,我误入仁寿宫,自此牵连出柏梁台永平帝战二王。那时,永平太后给我的地图。我却不知不觉的留到了站在,如今却成了我唯一能勉强知道连瑾礼行程的工具。想到连瑾泉,我不由得一阵不安。柏梁台一战,我和连瑾礼道不同,我却亲手设计陷害了他。如果……如果这一切他都知晓,我们还会如此吗?   彼时,宓鸢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沉思:“娘娘,毓音说派去盯着洛潆泓的人回来了。只说近日后宫两个新秀桂宫口舌之争,都动手了……还有,洛潆泓要见您。”   我宣了洛潆泓进来,她看着如同苏忘那般,美得令人惊心动魄。我没有请她入座,没有给她上茶,只冷冷道:“洛贵人这是头一回造访倾樱宫。本宫对洛贵人的记忆,只停留道柏梁台脱衣,玉照宫投诚。如今德妃倒了,贵人这是打算换主了?”   “妾不敢。娘娘如今掌金印,妾只为□□那些不平事前来。”洛潆泓看着却是不卑不亢,我却心思在怀疑她是如何投诚白薏歌。“哦?”我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贵人所谓何事?”   她只道:“秀女顾云祠与俞翎羽桂宫大打出手,顾云祠更是多次偷出桂宫。其中,一次停留太液池,一次擅入桐花阁。敢问娘娘,此事该不该管?”   “本宫如何信你的片面之词?”   “娘娘把桂宫的丫头婆子召来问问不就一切明了。”   洛潆泓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与我她也没有丝毫惧怕。我不禁有些欣赏起她,能柏梁台脱衣表白,又能玉照宫投诚,还能倾樱宫状告二秀。这个女子,勇气了得。彼时,桂宫掌事以及几个当差的宫女已经带到,我不怒而威道:“都从实招来,顾氏是否偷出桂宫?”   那几个宫女纷纷如实道确实出宫了几次。我看了一眼洛潆泓,美得心动,也懒得唤她起身。只吩咐道:“既然顾云祠私自出桂宫,安排她先去永巷待着,过些日子再给她定位份。至于她的俾女,拉出去杖毙。其他桂宫掌事宫女,太监杖刑一百,宫女杖刑五十,掌事木兰随着顾氏一起去永巷反省。”   下令后,才看了一眼洛潆泓:“你起来罢。”   随后思量俞翎羽,吩咐道:“俞翎羽定的位份先不宣旨,在桂宫面壁一月再说。”   ☆、六十七 雪霁暗设谣言局   顾云祠进永巷之后,我愈发不爱出门。索性每日在院子里种花除草,日子仿佛回到了六年前,我初次进宫,每日除了晨昏定省,也就剩下与诗词歌赋,花草树木为伴了。夹竹桃案一直由陆曌晴主理,我大多数时候都不过问,只听说顾云祠在永巷从不消停,不过两旬竟有:沈鎏吟,苏瑜琉,雪霁,苏蔚易,陆晴笙,陆曌晴等众人都去看她。我不由得对她多留意了几分……   是了,陆晴笙也多次看她。   我不禁对陆晴笙有些忌惮,她的心思似乎没有看起来那般简单。宓鸢说,“舒贵嫔前往永巷,是为了夹竹桃之事。”   我的心里,暗暗犯起了疑惑。白薏歌和顾云祠也有过照面,没了连瑾礼的夏宫,似乎都在围着顾云祠和俞翎羽两人转。   晚春的夜晚,依然有几分寒凉。院子里的雏菊,点点斑斑的发了芽,竟有些嫩绿色的生气。我传了毓音来,问她道:“那日被火焚的宫殿,修缮的如何了?”她道:“永宁宫已经修好。”   我怀着疑虑的心入睡,却总觉着永宁宫那颗夹竹桃树有了蹊跷。等到天边翻起鱼肚白时,我才醒来,却听到殿外又一次出现了那年的窃窃私语。只听到那宫女道:“鸳鸯断气时,眼睛瞪着,阖都阖不上。”   又一人道:“没想到丽妃平日看着寡言少语,对待底下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此时又有一人道:“她仗着陛下宠爱,竟然如此嚣张跋扈。为何敬荣夫人也不为此事出头?难道也畏惧她不成?”   谣言都传到了倾樱宫门口,那么倾樱宫外面,又该是怎样的光景呢。我沉着脸起身,也不着急出去,只见毓音上水洗漱后,换了衣裳才出门。又吩咐宓鸢去查,这些话从哪里传出来。她回禀时,只道:“娘娘,听闻是去了永巷之后才传出。”宣纸上,我一笔一划的写下沈鎏吟,苏瑜琉,雪霁三人。苏瑜琉心思不够缜密,沈鎏吟也没这胆子,最后,我的目光落到了“雪霁”这两个字上面。当年,她立下军令状查钦鸾殿刺客案,后来又牵扯出陆晴笙滑胎案。在一些低位中,她行事作风倒有些陈晨的风范。   思量左右,我吩咐毓音着:“把后宫那些窃窃私语的,都给本宫带到倾樱宫来。至于琏嫔雪霁……叫她来倾樱宫。本宫要好好会会她!”   ☆、六十八??破局后漫漫等待   二三月天气,冰雪渐化,天气越来越暖和。我倚窗而靠,心思却跟着连瑾礼飞到了那遥远的江南。也许,他应该到江南了。却也不知李安是否有照顾好他,或者……他有思念远在京都的我吗?毓音进来时,才打破了我的沉思,她只道:“娘娘,琏嫔来了。”   我回神过来,思绪落到近日谣言上。人人只说,我行事果决,为人狠辣,又报复心强,顾云祠落得如今下场,只因得罪了我。思索间,我扬了手:“把那些个嚼舌根的安排到后院顶三角鼎。至于琏嫔,安排她坐下,一炷香后带到后院来。”说完,我披了一件浆果红的外裳,点了浆果唇妆,才往后院而去。   到了后院,只见那些宫娥纷纷头顶器皿,宓鸢看到我,行礼后,才对着那些人道:“既然你们闲着没事干,就好好顶着这些。若是做不好,那只能换成头顶陶瓷碗热水了。”毓音搬了坐席来,我冷冷坐下后,端了一盏龙井茶,吹拂着道:“本宫心狠手辣吗?”   那些小宫女太监,头上顶着各种陶瓷器皿,只一动不动的张口答道:“娘娘饶命。”   彼时,毓音带着雪霁从前面进来。我没给她准备坐席,只任她跪在脚下道:“雪霁参见娘娘。”须臾,我看着那茶冷了不少。吩咐人道:“添些热茶来。”毓音添了热茶来,我品了一口那龙井,心里不由得感叹一句,太苦了。我面色如常的放下茶盏,才抬了眼色看着雪霁:“本宫报复心强么?”   她对我丝毫没有惧怕,眼色直视着我,沉默良久,竟放肆的开口道:“娘娘慈悲,六宫皆知。方才妾在前院看到那长出嫩叶的雏菊,更加确定娘娘慈悲惜命。”   “那为何这些人都说本宫心狠手辣,报复心强呢?”我垂了眼色,暗自思量雪霁不似陈晨那般,我甚至有些怀疑我的判断。然而,此时却迎来了雪霁的回话:“不过,妾有一事不明。娘娘如此慈悲之人,为何能轻易杖毙他人?”   我的眉心微挑,死了一个鸳鸯也能引起众人不愤。不由得心生冷笑,打量着她身后的宫女道:“琏嫔若犯了错,本宫该追究琏嫔?还是该追究身后这端正的宫女儿呢?”   “若乃妾所犯,自然该追究妾的过失。”我有些诧异的抬眸,未料想琏嫔的回答竟让人有些正气之态。我扬了手,“你先起来。”   看她坐下后,我才徐徐道:“顾氏入宫同俞氏永巷大打出手,又三番五次偷出桂宫,还被洛贵人抓住把柄。如你所言,本宫是否该把顾氏拉出去杖毙?如此,才能警醒六宫?”   她一时被我问的语塞,只垂首一言不发。我才让人换了一壶清茶,柔声道:“本宫素来不爱争抢,不过若陛下信得过本宫,本宫自然行得正做得直,为陛下理好这三千佳丽的六宫。琏嫔安排人散播本宫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名声,试问妹妹真心了解过本宫吗?”   我递了她一碗清茶,吩咐人将那些宫女太监头上的陶瓷器皿都拿下来,字字珠玑:“琏嫔侯门贵女,莫被他人当了枪使。”复对着那些宫女道:“今日算罚了你等乱嚼舌根,本宫重复一次,顾氏从未得罪本宫,本宫不过是依法办事。若你等还要如此。下一回可不是这般简单。”   散去了那些宫女太监,又听到雪霁的声音道:“娘娘今日招妾,不过是为了言明此事。既然事情已明,妾告退。”   我允了她,又不忘记添一句:“希望妹妹下次来见本宫,你我不是对立。”   雪霁离开后,我安排宓鸢叫人查她的底细。不知多少日后,宓鸢来道:“琏嫔乃一品太子少傅的女儿。”我不禁有些感叹,陈晨一介商女当年是如何收拢了这些侯门小姐。当年钦鸾殿刺客,连瑾谖白薏歌争斗时,仅雪霁一个小小琏嫔来立下军令状,她得有多大勇气,才敢踏出脚步摆平。想起她那天见我,后来却被我说服,我才道了一句:“既然是溟儿老师的女儿,自然正气不少。只要我行得正,她岂有不放之理。”   ☆、六十九??东宫逢良师益友   四月的天总是阴雨绵绵,上林苑山顶有些花才盛开。桃花林的花,稀稀落落凋谢得所剩无几。我看着那计算着时刻的沙漏,陷入了惆怅。连瑾礼离开已经月余,也不知他现在如何。后宫除了夹竹桃案,也没有别的生气。那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得人愁绪满肠。宓鸢轻声道:“霍更衣没了。”我抬了眼色,是那个有几分像顾芊芊的霍水。   院子里的雏菊已经一片嫩绿,我每日的悉心照料,它似乎比想象中长得好。溟儿已经将近五岁,虽说每日有奶娘照料,我毕竟还是会用心些。我穿了一身湖水蓝的曲裾,随意梳了坠马髻,只配了两支金质喜鹊登梅簪,个几支简单的步摇,毓音在一旁道:“娘娘这也太素了些。”我自嘲道:“他不在,穿了也没人看。就这样吧。”   我撑了一把青的油纸伞,提着做好的食盒,冒着蒙蒙细雨,踏在溜溜滑滑的青石板上,一路往东宫去。到东宫时,奶娘只说溟儿在温书。我把食盒递给当值宫女,收了伞,在东宫偏殿等候溟儿。良久,午时将至,我出了偏殿往书房去。隔着珠帘,隐隐约约见到一穿着月白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和一穿着银色深衣的孩童,仔细一听,竟是:   “ 为君者,将良将,友苍黎,任忠贤,归兴国。”男子读一句,孩童跟着颂一句。我不由得叹道,溟儿不过五岁孩儿,竟然已经在学《廿二史札记》。只听到男子道:“这几句乃何意?”溟儿答道:“这是说,君王当知人善用,亲忠贤者,才能安邦兴国。”   良久,终于等到溟儿下学。我掀了珠帘,轻声道:“溟儿,来母妃这。”   溟儿看到我时,小小的身影迎了上来。扑在我怀里好一会,才道:“溟儿今日学了‘为君者’,老师教导溟儿当任人唯贤。”听到他奶声奶气的声音,我不禁有些叹息,他小小年纪就在学习为君之道。比起同龄孩童,他显得却是成熟了不少。我笑着道:“溟儿真厉害。母妃给你做了桃花羹,快去尝尝。”他嗯了一声,屁颠屁颠的跑出了书房。   溟儿离开后,我才抬首看那男子。他恭敬有礼道:“臣雪景参见娘娘。”我扬手令他起,又自己寻处落坐后,才问道:“本宫听过你,雪景,字逸尘,是大夏有名的学士。若未记错,大人应该号‘兮尘居士’。”   “微名不足挂齿。”雪景没有多余言语。只行为举止间,到多了几分潇洒出尘的气度。我邀他落坐,吩咐了婢女上茶,柔声道:“常闻学士不喜庙堂功利,不知大人为何甘为溟儿先生?”   “娘娘所言甚是。然陛下当年多番相邀,臣为其诚意所动。若臣的学问能让太子殿下将来成为明君,那也乃大夏之福,臣之幸。”雪景言语得当,周身那不爱权力的气度却是显露无疑。我不由得想起当初,玄德三顾草庐拜相孔明一典故。思量间,随口道:“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   “娘娘这句出自《孟子.梁惠王》,其中喻人以忠孝先,方能修得忠义仁孝之君。娘娘这句,其意为,没有见过怀仁心的人而抛弃亲人的人,也没有见过讲义气之人而反他的君王的人。”雪景一字不落的解说,我听得却也是趣味几分。俄而,听他道:“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臣却不知娘娘如此博学。”   “逸尘今日能遇娘娘此等才女,乃三生有幸也。”雪景眉眼间都展露出笑意,或是一去二来熟悉的缘故,他滔滔不绝道:“闻名不如一见,昔日倒是微臣断章取义,有失偏颇。”   我抬眸,柔声道:“大人从前也以为本宫为前朝所出,苟且到宣仁,有违妇德?”   “不敢不敢。”   我看着天色,雨不见停,彼时未时已过。我才道:“今日与大人一番畅谈,是本宫之幸。多谢大人对本宫公正以待。”   “天依旧细雨绵绵,只怕大人回府不便。”说着,我在殿外取了那把油纸伞,彼时看他已经走出。望着阴雨绵绵的天空,我将那伞递他道:“希望这伞能救大人之急。”   他连忙叩首婉言谢绝着:“使不得。不过细雨,老臣无妨。”   他话音一落,连忙往那正殿门口而去。彼时,蒙蒙细雨中,我隐约看到一抹小小的身影跑过:“先生……”   待得回头,只见旁边的油纸伞已经不见。我看那一大一小身影,也不知说了什么,只见雪景撑着那把青色的油纸伞渐行渐远。溟儿回来时,咯咯笑道:“母妃的伞,等溟儿改日还给母妃。”   我和溟儿闲话了一会儿,又陪着他温书了一回,这才在东宫拿了一把伞回倾樱宫。   ☆、七十??暗护雪收相思信   回宫后,我想起那日被我叫来的雪霁。雪景与雪霁对比起来,两人的气度举止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妙。毓音说:“琏嫔这些日子,的确安分不少。”也许是雪景的受意,也许是雪霁当日的确理亏。无论如何,雪景既然乃我儿子的老师,那他的女儿我自然会关照些。索性吩咐道:“琏嫔为人端庄,性子正气凛然,平日吃穿用度都按荣华的发。”毓音领命出去时,我不由得添了一句,“不要说是本宫特意如此。”   不知不觉,竟又过了一个月。陆曌晴的案子查的如何,陆晴笙的恩怨如何,我都一概不过问。只每日往东宫看溟儿,有时会遇到雪景。若寻得缝隙,我会索性与他博弈一回。他棋意精湛,又有君子风度,看我快输时,不动声色让我几步。一时间,东宫更是热闹了不少。   那是宣仁四年五月二十二夏季已经悄然来临多时。我安静的坐在东宫院子里,溟儿让我手握团扇,面露微笑,一动不动的让他照着作画。只见他一笔一划的勾勒出我的相貌,时不时看我动了一下,又一本正经道:“母妃,你别动。画丑了,你不能怪溟儿。”我端正坐着,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他一声:“好了。”我才松了一口气,看那画作。不由得噗嗤笑道,虽说画的不似大家那般,却也有了几分□□。尤其是眼角下那颗流泪痣,特别醒目。我忍不住抱怨着:“母妃这颗泪痣有那般明显?”   他凝视了我一会,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转眼,他蹦蹦跳跳的躲开了。我追着他道:“母妃在你眼里就那么丑?别跑,看母妃抓住你了,好好收拾你。”   他吓得大叫:“啊……哈哈哈……母妃,别追溟儿了。”   彼时,只见东宫的门开了。我仔细一看,只见门口探出一个和溟儿般般大的小脑袋。再一看,几乎和溟儿一模一样的长相。若不是溟儿耳朵上,有一个小洞,果真是难以区分。我迎上前,柔声笑道:“渲儿……怎么舍得到哥哥这来呀?”   他有些羞涩胆怯的样子,看着溟儿开心的笑脸,奶声奶气的怯生生道:“渲儿在门外听见嘻笑声,所以进来看看……哥哥,真好。有……有母妃。”   是了,渲儿两岁多和溟儿一起没了母后。之后,渲儿一直是顾芊芊在抚养。去年,顾芊芊也跟着去了……我看他的样子,不由得心生怜悯,想要伸手去抱他。可是,溟儿明显比我快了一步,只见他抱着渲儿,一本正经着:“弟弟不怕,有哥哥在……我们的母后去了另一个地方,以后……以后哥哥的母妃就是弟弟的母妃。这样,你也有母妃了。”   我不禁感叹,溟儿竟然看着有了少有的成熟。渲儿看着虽说胆怯,却也跟着我们一起玩耍。毕竟是孩子,玩疯了,自然就忘了。我看他兄弟二人,开心的模样,不由得眼角泛起了泪,自言自语着:“皇后娘娘,你在地下,也会想念他们吗?”   我在想那两个皇后,一个是永平皇后,一个是敬仁皇后。她们都有着相似的经历,可她们的孩子,却过着不同的人生。“也不知他们俩如何了?”我呢喃细语着。   “他们不都很好吗?”耳畔响起了一个浑厚的声音。我忙回头,只见雪景已经站在身后。他见我看他,忙叩首道:“臣见过娘娘。臣今日来给殿下授课,恰好听到娘娘说他们,所以斗胆回答了一语。太子殿下与二皇子殿下兄友弟恭,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   我忙收起对安阳的疑虑,正色道:“大人所言甚是。既然大人今日前来授课,不如让渲儿与溟儿一同温书上学吧。”他点点头,对着俩孩子道:“两位殿下,来跟着老臣继续温书了。”   我坐在院子里,隐隐约约听到书房的颂读声。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皮有些支撑不住,竟靠在藤椅上睡着了。宓鸢把我唤醒时,我睡眼惺忪的看着她,她手里握着一纸信件,我接过看到上面写着两个字“云漪”,那是我最熟悉的笔迹,我的眼睛一热,一股暖流不由自主的流下——他终于来信了。   ☆、七十一??对月独饮影双人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我一笔一划的落下那一句句,我已经四个月没见到连瑾礼了。   案几摆着的那封信件,这些日子都背我看烂了,我都能倒背里面的字字句句。记得那天,我热泪盈眶的看着那封信件,信里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十六字,被我来来回回念叨了不知千百遍。我看着那信件……一时漫漫相思起,连瑾礼他不回来了吗?   我不知为何,他一去就这么久。而且音讯全无,若不是那封他的亲笔书信,我只以为他一去无回,或是葬身余震中……   那上面,我清楚分明的看到一行字:“陛下返程途中,遇泥石流,翻了銮驾”一时,我只觉得双腿麻木,眼前一团黑,晕死过去。   醒来时,只看到眼前来来回回的宫人。宓鸢看我醒来,忙道:“娘娘,你醒了?”毓音给我端来了汤羹,我却胃口全无。拂袖间,汤羹全打翻在宫里。太监婢女忙下跪俯首,殿内静得可怕。我起身,只觉得腿上软弱无力,我一抬腿,脚踝处一阵撕裂般疼痛。我怎么了?   “娘娘,您昨晚摔倒撞了案几。太医说,脚踝处有轻微的骨折。现在不宜走动——”宓鸢看我,忙起身一边扶着我坐下,一边解释道。   “陛下呢?陛下呢?”   我盯着她,不停的问。似乎在等待着,有一线生机一般。耳畔却听到她无情的声音:“目前,还没找到。消息暂时封锁了,宫里只有敬荣夫人和舒贵嫔和娘娘知晓。”   我有些无力的坐在榻上,脑海里想着从前与连瑾礼的一幕幕……   他吹玉锦萧,我弹凤尾琴,他说留不留?我说留。   我梅园设局,他罚了那排戏师傅,却没有迁怒我。   我跟着他泰山封禅,他当日带回了珍妃,夜晚却依旧陪了我。   我中金婴,他不离不弃……   我……   我看着那封信件,苍劲有力的十六个字映入眼底“死生挈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时心里仿佛被利刃穿出一般难受,他还回得来吗?我含着泪,呢喃道:“人祸可以挡,天灾也能抗?”   连瑾礼出事是宣仁四年六月下旬,七月来临时,闷热得天气让人窒息。我的脚伤慢慢痊愈,平日依旧打着石膏,我已经能缓缓行走。无论有多少风雨,生活还得继续。我依旧让宓鸢安排步撵去东宫,看到溟儿时,我的心才缓缓有了些平静。   夜色来临时,我哄睡了溟儿,看着他熟睡的样子,真像他爹。小小年纪,已经浑身有了一股温润如玉的气度。我悄然出了门,独自坐在窗前醉酒思人。漆黑的天空,一弯明月照亮了这个大夏。我饮了一杯,喃喃自语着:“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缺月总会过去,圆月来临时,你就回来了吗?”   彼时,我依稀听到不远处一阵阵苍凉落寞的箫声。我满饮了一杯,听到那箫声,凄凄切切,缠绵悱恻,跌宕起伏。一时勾起多少伤心事,只叹一句:“英雄儿女,又怎能逃得过儿女情长?”   当东方翻起鱼肚白时,我从榻上醒来。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青纱帐,翠竹帘,檀木桌上放着惠帝用过的宣德炉,再看朱红色屏风上雕着飞龙在天,墙上挂着一副敬仁皇后的画像……   这不是倾樱宫!   我在哪里?   我一时懵了,竟不知我在哪里了。   彼时,眼前映入一个小小的身影。他眨眨眼,稚嫩的声音一本正经道:“母妃,睡得好吗?”   对,我在东宫!   不等我开口,只听溟儿道:“老师说,他卯时入宫看母妃靠在门口睡着了。所以叫婢女把母妃安顿到偏殿內室歇息……”   那昨夜吹箫的是……是雪景!?   ☆、七十二 风言风语入迷局   宣仁四年的秋天,仿佛特别难熬。我每日食欲下降,脚伤更好的慢。处暑虽以入秋,却更加闷热。我连续多日都没出门,也不敢到东宫看溟儿。那是七月二十八的午时,我脚上的石膏已经拆了,虽说不能剧烈运动,却也能缓步行走。我靠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手里拿着那一纸信件,不知不觉已经泪眼婆娑。何时眼前多了两个小人儿,“母妃,为何都不来看溟儿。”   我看着溟儿和渲儿在我眼前,他们的母亲已经去了,父亲也生死未卜。彼时,听到渲儿怯生生的问了一句:“母妃,父皇哪去了?渲儿想父皇……渲儿好久都没看到父皇了。昭阳宫没有顾母妃,也没有德妃娘娘,渲儿怕……呜呜呜……”说话间,渲儿已经哭成了一个小泪人儿。   溟儿原本没事,听了渲儿的话。自己也不由得抹上了眼泪,“弟弟别哭,哥哥也好久没看到父皇了。父皇……父皇有政事忙,等他忙完了,定会来看我们的。”他虽然在安慰着弟弟,可自己眼泪也忍不住的流下。   我看到他二人哭泣,自己也有些伤心起来。可我不能在他二人面前流泪,只一把把他俩抱在怀里,安慰道:“溟儿乖,渲儿乖,有母妃在。父皇等到枫叶红的时候,一定会来看溟儿渲儿的。”我一边安慰着他二人,一边下令安排渲儿与溟儿一起住在东宫。宓鸢疑惑着:“娘娘,东宫是太子居所。”   我看了一眼渲儿眨巴的眼睛,沉默许,郑重下令道:“下去安排吧,有事本宫担着。”   宓鸢得令退下后,我逗了他俩一会子,又安排步撵,亲自将他二人送到东宫。到东宫时,远远看到雪景一身月牙白深衣候着。落撵后,我牵着溟儿渲儿一同入内。回眸一刹那,看到那几个宫女太监有些陌生。我自顾自笑笑,这才入了东宫。雪景照例给两个孩子温书,我独自卧在院子里休憩。何时,身边仿佛多了一个人影,来来回回后又恢复了宁静。我醒来时,夕阳落到了树梢。睁开眼,刚好看到不远处的渲儿扬着笑脸,我一挑眉,他有些不明所以的笑着跑了进去。彼时,我感觉到身上似乎多了一层,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件月牙白的袍子。   这,这不是雪景的深衣吗?   我赶紧收起来,命人把那长袍放到东宫书房。等雪景来时,再还给他。   那天后,我总觉着有些不寻常。倾樱宫的雏菊已经有些花苞,看着仿佛要开花了。上林苑的石子路依旧,柏梁台美景依旧,可只有我一人赏。路上偶遇三两个宫女,她们也只是行礼后匆匆走过。我愈发的有些奇怪,对着身旁的宓鸢道:“本宫很可怕?”   她一摇头,默默的跟在我身后。   连续几日,太监宫女看我都有些敬而远之的味道。   想来,我几个月没见过陆氏姐妹了。索性去他们那瞧瞧——   一路从倾樱宫到穆华宫,又叫毓音叫陆晴笙在穆华宫相聚。陆曌晴看我时,并不太待见,只道:“多久没见到丽妃了,本宫以为丽妃打算从此东宫长伴了。”   “夫人言重了。不过是陪着溟儿渲儿打发日子罢了。”我坐在一旁,不缓不急道。   “那顾云祠何时放出?”   说话间,才看到陆晴笙走来。如今她意图不明,我不由得多留意几分。只听陆晴笙道:“顾秀女在永巷好几个月,也该出来了。”   对于连瑾礼一事,我们都闭口不提。我只道一句:“等陛下回宫,给后宫大封一次。毕竟,等待也是一种功劳。”   闲话间,我虽一大半没听。却观察到一点,陆氏姐妹看我也不寻常。如同那些太监宫女看我的眼神一般……   好不容易挨到八月十五,可我依旧是过着众人都不待见的日子。一切都看着无比的正常,可我却觉得处处不寻常,又说不出哪里不寻常。那日,洛潆泓来见我。她依旧美得令人惊心动魄,我不由得暗叹,上天待见她,给了她这么一副好皮囊。我递给她一支金色珠钗,柔声道:“这钗子很衬妹妹的衣裳。”   她也不拒绝,只谢了一句。复转了话茬:“妾今日来见娘娘,是因为……不知娘娘是否听过后宫近日流言蜚语?”   “哦?”我一挑眉,心里不由得一紧。难道陛下的事被传出去了?脸上依旧淡然着:“倒不曾听过,有何流言?”   “娘娘东宫邂逅他……”洛潆泓一句话没说完,生生的吞了下去,只道:“妾既然投诚了德妃娘娘,如今娘娘主持大局,那妾自然当提醒娘娘。何况,听闻珍妃当日在宫外……”   “你如实说。”   她看我没有动怒,自然多了几分胆子。直言道:“后宫议论纷纷,娘娘在东宫小憩,身上披着雪大人的衣裳。还有……还有娘娘多日歇在东宫。妾那夜练箫,跟着妾的婢女都看到雪大人把娘娘抱进偏殿……妾嘱咐了妾的婢女不得胡言乱语,可妾不能担保,没有其他人瞧见。”   彼时,我的心已经跌落谷底。原来,这半月以来的排挤,异样眼光,竟然都是为了此事。雪景为官清廉,为人清高,不求名利,与我不过君子之交。没想到,在他人眼底,竟成了……越想越是怒火,拂袖间,茶盏尽数落地。洛潆泓在一旁道:“娘娘息怒……当下,可不是动怒的时候。”   我平息了心绪,沉声道:“你也以为本宫做了对不起陛下的事?”   “妾当然相信娘娘。”   ☆、七十三 破釜沉舟证清白   洛潆泓的到来,让我多日的迷局豁然开朗。却让我陷入另一个谜题中——我要如何证明自己。   东宫的事情,能被如此泄露出去。只能说明,宫人口风不严,还有……奸细。   那是宣仁四年八月二十,我丝毫没有声张,照例往东宫而去。看了溟儿后,便出了东宫。我在东宫门口站了好一会子,这才观察着里面的宫女太监。果不其然,我躲在一侧看到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只见溟儿附在那宫女耳边窃窃私语,待那宫女听了后,他又交待几句:“母妃与先生这样,定不能放过她……”   那是何其陌生的溟儿!   我急步踏入东宫,恰好看到溟儿和那宫女。“溟儿,给本宫过来!”   “我不……我就不……”显然,溟儿变得如此陌生。他眼睛里似乎带着恨意的看着我,只一字一句道:“母妃,你对不起父皇?你就对不起父皇!”   那宫女看到我,吓得瑟瑟发抖。我走上前,扬手一巴掌打在那宫女脸上,冷声道:“没弄清事情就胡言乱语,你是活腻了。来人,给本宫把她绑起来!”   我失望的看了一眼溟儿,低声道:“母妃是否清白,你比谁都清楚。罢了,算母妃这些日子白识了你。”   他似乎有些得逞的看着我,小眼睛里放着异样的光。我来不及多思考,只带着那宫女回了倾樱宫。又吩咐道:“去把后宫众妃都叫来,本宫今天要给他们瞧瞧,谁才是找死的那个……”   陆曌晴,陆晴笙,洛潆泓,沈鎏吟,雪霁……后宫在的妃嫔都到了。我把那宫女扔在殿内,不怒而威道:“近日,后宫有人对本宫有所非议。这就是那些非议的始作俑者!”   “本宫自问扪心无愧。自陛下离宫以来,本宫摄六宫,时刻想着如何做到更好。她,东宫的厨娘,竟然散播谣言,损害本宫名声。更将一个清官雪大人,陷入不仁不义中。你们都瞧瞧,这就是你们天天对着本宫敬而远之的原因。”我站起身,盯着那宫女,掷地有声的说着每一个字。殿内面面相觑,静得针落都能听见。六尚局的人来,一番审问后才知她是以前在长生殿当过差的三等宫女。陆曌晴看了我一眼,道:“无风不起浪,丽妃难道从未见过雪大人?”   “本宫见过。因为雪大人是太子的老师,本宫是太子的母亲。”我紧盯着陆曌晴,不缓不急道:“永逸日后也会上学,那永逸的老师来上学敬荣见了老师,是不是也关系不寻常了?”   陆曌晴被我堵得一言不发,最后只能道:“既然已经澄清,那就把那宫女杖刑一百,打死了算她命不好,没死就发配到暴室,日后做杂役。”   大家都没意见后,这事才按照她说的了了。宫里也不敢有人再议论纷纷,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七十四 相逢泪洒相思地   那是宣仁四年九月初一,我已经连续几日没去东宫看溟儿。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溟儿会那般对我。至于雪景,我不再想再见他。深宫妇人,即便是君子之交,说出去也无人会信。索性,不见了清静。那天,我看倾樱宫的雏菊开得正盛,不由得想起那么多过去的故人,叹道:“你们在那边可好?”   此时,我看到倾樱宫的门口多了一抹小小的身影,是渲儿。我看了他一眼,无精打采道:“渲儿来找母妃?”   他的周身,都透露着连瑾礼的气度。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裳,看着到有些像那日我在屏风后看到审白相的连瑾礼。他有些诧异的看着我,眨巴眨巴着双眼:“母妃,我是溟儿。”   我打量了他一眼,疑惑道:“你腰间的太子玉佩呢?”   “母妃,在弟弟身上呢。”溟儿看我脸色不好,也不敢怎么靠近,只认真回答着:“弟弟说他喜欢我的衣裳,所以要和我换着穿。”   一瞬间豁然开朗,那当日那个和宫女窃窃私语的……是渲儿!也就是说,这一次我和雪景有染的流言蜚语,始作俑者是渲儿。我的脑中不由得想起当日之景——   渲儿这几个月第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是我和溟儿在东宫玩耍,后来雪景来授课……后来渲儿说他没有母妃,我让他住进东宫……后来渲儿看到雪景给我披衣裳……后来大家都排挤我,流言蜚语……后来我撞见溟儿和宫女,溟儿和我大吵一架……   越想我越是觉得可怕,没想到渲儿小小年纪,城府竟然如此深。   记得当年,我才进宫时,听过惠帝时的传言。传说,当年阜阳王三岁丧母,此后撞见养母璟璇夫人和顾太医有染,阜阳王背着给养母下了绝育药。那时的他,不过五六岁。后来,阜阳王永平年间培养细作戚清遥,又和连瑾礼结盟,起兵造反……   那渲儿日后……也会如此吗?   沉思之际,只听到溟儿在旁边絮絮叨叨着:“我去看了弟弟的昭阳宫,都没什么人……那天我还在昭阳宫找到了一副画像,弟弟说是他母妃的画像。还有……还有一个韶华姑姑,弟弟说,她死了……弟弟说,他小时候听说他母妃在上林苑和楚将军……”   我听得断断续续,大概拼凑起来,估计就是渲儿看雪景和我亲近,所以以为和顾芊芊一样,所以才会故意告诉宫女,传出那些流言蜚语。思量间,我抱着溟儿道:“以后,不可以和弟弟换衣服穿了。还有腰间的太子玉佩一定要戴好,不然母妃怕认不出你。”   “可是,如果弟弟想要呢?”溟儿一本正经的看着我,信誓旦旦道:“不然这样好了,弟弟如果喜欢,溟儿就让弟弟住东宫。溟儿跟着母妃住……可好?”   我不禁感叹,他竟毫无争抢之心。连瑾礼看着云淡风轻、清风明月,可他的骨子里就是住着一个渲儿。那溟儿呢?怎么半分连瑾礼的城府都没遗传到?我呢喃道:“不可以,你是太子,要住在东宫。衣裳可以换着穿,但你的太子玉佩得自己收好。”   那天之后,我因为自己下令让渲儿住进东宫,如今我不能驳回。也只能让他兄弟俩同住东宫……   九月初四,终于等到了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连瑾礼回来了!   我坐在柏梁台,看着这繁华的夏宫,不由得泪流满面。这半年多以来,我竟经历了那么多……原来,没有他的生活,我除了每天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数日子,剩下的就只剩应付后宫争斗了。   ☆、七十五 风尘仆仆归来时   那是宣仁四年九月初十,我带着一众妃嫔,又有文武百官,王孙贵子,一起站在神武门前迎接连瑾礼。銮驾到时,已经过了午时,宫人扶着李安下轿后,李安搀扶着连瑾礼一步步的走来。众人叩首山呼道:“陛下万岁万万岁。”他道:“平身。”   说完,他才向我走来。我看到他,依旧是面如冠玉,玄色龙袍加身,只是看着脸清瘦了不少。许是赶路的原因,风尘仆仆的他,看着气色并不好。我不由得心里泛起了了一阵心疼,柔声道:“陛下南巡灾区,辛苦了。”他会心的一笑,只走在前面回宫。我跟在他后面,只感觉柔荑一阵温热,垂眸一看,已经被他的大手牵着,我赶紧加快了几步跟上他,一路浩浩荡荡的回宫。   钦鸾殿这几日为了筹备接风宴,上上下下宫女太监忙碌了一通。那也是我头一回和陆曌晴合作,两人一起操办宴会。我迎了连瑾礼坐上龙椅,左右两侧分别坐陆曌晴和李安,我自己在陆曌晴旁边坐下。后妃陆续入座后,我才道:“今日乃给陛下和珍妃妹妹接风洗尘,本宫先干为敬!”   陆曌晴和李安纷纷举杯,只听到李安道:“本宫此番出巡,后宫大小事务为敬荣姐姐和丽姐姐劳累费心。本宫敬两位姐姐一杯!”   一番敬酒下来,我才不缓不急的开口道:“如今陛下南巡顺利回宫,臣妾请旨大封六宫。陛下半年不在,姐妹们都辛苦了,不如各自晋位一番,如何?”   我看旁边小座位上坐着溟儿渲儿两个,看了一眼溟儿,溟儿眨巴着眼睛看着我,竟不明白我的意思。倒是渲儿一身蓝黑色锦袍,端着一杯白水,站起来稚嫩的声音,恭敬的响起:“父皇南巡顺利归来辛苦了,渲儿以水代酒,敬父皇一杯。”   我不由得心里暗道,这渲儿怎么那么通人情世故。反倒是溟儿,虽然善良聪明,可偏偏看不明白这些场合。耳畔响起连瑾礼愉悦的笑声:“渲儿小小年纪就懂得敬父皇,实在是将相之才。”   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溟儿,看了一眼渲儿。溟儿才后知后觉的点点头,端着一杯清水道:“溟儿敬父皇,恭贺父皇此次南巡顺利。”   “好,溟儿不愧是朕的儿子。朕干了,你也干了。”连瑾礼和蔼的看着溟儿,满饮一杯。   我得意的一笑,在暗处伸了个大拇指给溟儿。溟儿眨巴着眼睛会意,又听到那些妃子言语,他只装作没听到,低着头吃着。   此时,只听到渲儿在和大家欢笑言语。“父皇,您出巡这些日子。母妃让渲儿住进了东宫……渲儿和哥哥一起吃饭,一起温书,一起休息。”只见他一边吃着菜,一边滔滔不绝着:“哥哥会了很多,渲儿才读了《诗经》《弟子规》。哥哥有时候温书,先生让渲儿自己出来玩。父皇,哥哥读的什么书。渲儿也想读。”   那是《资政通鉴》,你又不当皇帝,当然不会读那书了。我在心里,不由自主的感叹一句。只听到连瑾礼道:“既然是先生不让渲儿读的,那渲儿可以读其他的。”我才得意的看了一眼渲儿,又听到李安道:“陛下,仁宓皇后去了些时日了,二皇子至今还没有养母。想来,才会跟着太子把丽妃姐姐叫母妃吧。”   “哦?”连瑾礼看了一眼李安,温声问着渲儿:“渲儿喜欢哪个姨娘当母妃?”   “渲儿都喜欢。”渲儿看了大家一眼,谁也不得罪的回答着。又稚嫩的说道:“渲儿现在和哥哥一起,哥哥说,他的母妃就是渲儿的母妃。渲儿,有母妃。”   我无比诧异的看了渲儿一眼,他是打算日后一直跟着我?还是打算日后一直住在东宫……我赶紧开口道:“陛下,既然二皇子也愿意和太子一同认臣妾为母妃,不如让渲儿和臣妾同住倾樱宫。臣妾不才,也愿尽力教他育他。”   “那母妃会让渲儿跟着哥哥一起吃饭,一起休息,一起温书,一起睡觉吗?”渲儿眨巴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这是个陷阱问题,我回答会刚好如了他的意,我回答不会,又会说我偏袒溟儿。我怎么回答,都不对。思量间,只能硬着头皮道:“只要渲儿喜欢就好。”   埋头认真吃的溟儿疑惑的抬头,仿佛不知我们在说什么一般,他沉默一会道:“弟弟,以后你就跟着哥哥一同温书。那个《资政通鉴》,也跟着哥哥一起学习就好。有哥哥的,弟弟喜欢的话,都给你。不过,以后不能和哥哥换穿衣裳玩了。”   “换穿衣裳?”连瑾礼放下筷子盯着溟儿问道。   眼尖的陆曌晴急忙道:“说到孩子,臣妾倒想起了。长生殿住了四个,三皇子,阜阳王世子,金林金辰两位郡主都在呢。不也是每个人好好照料……”说完,只见陆曌晴带着不足两岁的小人儿昭儿,一步步的走上来,昭儿奶声奶气道:“父皇,抱抱……”   我眼睁睁的看着陆曌晴搅黄了溟儿的反击,渲儿的确比溟儿更有城府。但溟儿听我的话,我教了他,他关键时候也不弱。只柔声道:“陛下,这阜阳王世子,日后定然是世袭阜阳。”又看了一眼渲儿,“渲儿,澈儿哥哥该不该世袭阜阳?”   这时我以为渲儿会和我智斗到底,怎知他竟瘪着嘴哭了起来。小脸蛋儿哭成了泪人儿:“母妃不爱渲儿了…父皇以前说渲儿是阜阳王…如果,澈儿哥哥喜欢阜阳,渲儿会把阜阳让给澈儿哥哥的……但是…母妃…母妃不爱渲儿。哥哥……呜呜……”   “弟弟乖,弟弟不哭。”溟儿忍不住抱着渲儿安慰着。这时只见昭儿看到渲儿哭,自己也哇哇的哭起来。连瑾礼把他抱在怀里哄了几句,昭儿奶声奶气着:“哥哥……有母妃……昭儿……昭儿……想母妃。”   我不由得叹道,昭儿果然是陈晨的儿子。小小年纪竟然懂得现学现卖的诉苦,那陈晨还不得出了桐花阁。我忙道:“陛下,长生殿的孩子既然没有大人照看,不如让敬荣夫人照看着吧。”   连瑾礼一番允诺后,宴会上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的,最后连瑾礼才道一句:“渲儿小小年纪有谦让之心,日后你澈儿哥哥如果不要阜阳,渲儿就要阜阳,如何?如果你澈儿哥哥喜欢阜阳,那渲儿就当淮南王。”彼时,只见渲儿破涕为笑。仿佛是为自己讨了一方小天地一般,抱着溟儿道:“哥哥,你要是喜欢淮南,渲儿也可以给你。”   宴会后,我牵着溟儿,溟儿牵着渲儿一起离开。把他俩送回东宫后,我才怀着心思的回宫。一路总在思量,这三个孩子竟一个比一个厉害。如果等到十几年后,他们兄弟会兵刃相见吗?   ☆、七十六??恩爱许诺两相宜   宣仁四年九月十二,宓鸢早早的传信连瑾礼今夜就寝倾樱宫。她把我弄进浴汤,用芍药花瓣洗了一回,又给我梳了飞仙髻,特意搭配上珠钗步摇。还特别画了梨花妆,她看我穿着一件湖水绿的宫装,摇摇头给我换了一件月牙白绣枫叶的曲裾,配上了月白色枫叶玉带,才满意的点头:“陛下都多久没看到娘娘了,娘娘自然该明艳动人些才是。”   连瑾礼来时,我正在殿内布菜。“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八宝野鸭,挂庐山鸡,红豆膳粥……”菜式都上齐全了,我低头计算着。只听到耳畔一个声音:“这么多菜?今夜吃了,朕该积食了。”   我正要回头,只觉得腹部一暖,他已经从后面环上我的腰,只安稳的靠在我肩头。耳畔隐约感受到他均匀有致的呼吸,才轻声道:“若陛下不饿,我这就吩咐人撤了。”话音落,我顺势转过身,抱他在怀里。不知怎地,今夜见他仿佛孩子般:“陛下累了,江南到底遇到了什么?”   他点点头,宓鸢安排人撤了膳食。我拉着他在榻上坐下,他才徐徐道:“回程路上,江南滑坡泥石流。銮驾在半山路上,翻了车。我和李安,抓着那棵大树,一路跌跌撞撞摔下了山崖。”   摔下山崖?   听到他的言语,我急忙挽起他的衣袖。只见手臂上,依旧有隐隐约约的伤痕。一时眼泪不由得心疼的流下来,只道:“父亲家书说你失踪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山崖那么高,还好你完整回来了……我怕……”说着,鼻子里又是一阵酸楚,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他急忙抱着我,安慰道:“山崖也不算特别高,而且山下是淮水支流,我们不过落进了水里。但我来自淮南,哪有不识水性的。加上水本不算深,我们自然无碍。”   他虽然安慰着我,可我一想到他的遭遇,依旧是忍不住流泪。只把他玉带解下,脱了深衣中衣,看后背上,到处都是擦伤的痕迹,一道道的疤痕,似乎才长好不久,还是嫩嫩的新肉。我急忙起身,在抽屉里翻出一大堆擦伤创伤、活血化瘀的药膏,只一点点的涂在他背上,心疼道:“好好的后背,都摔成这样了。没以前那么光滑,好看了。”   “你不喜欢?”   “瞎说什么呢?”我忍住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心疼道:“这么多伤痕,当时你一定很疼。我又没在身边,肯定都没能好好的治疗,不然怎么会这样的伤痕累累。”   “傻。”连瑾礼忍不住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李安找了一些草药,我们互相清理了伤口。她压在我身上,所以身上擦伤不严重,不过伤了筋骨。这些日子,才好了些。”   说到李安,我明显的不高兴。可看着他一身的伤痕,却也实在不忍心任性。只趴在他身上,一阵心疼的亲吻。他才道:“亲这……”只见他扬着脸,我才羞涩的亲上去。哪知刚刚亲在脸上,就被他环着动弹不得,彼时我正坐在他腿上,红着脸看着他。剑眉星目,轮廓英挺,脸上看着清瘦了不少,身体却依旧是精壮不已。他缓缓俯身,两瓣薄唇贴上了我的丹唇,舌尖撬开了我的贝齿,一阵缠绵悱恻,直接倒在了榻上。他忙碌的解下我的玉带,宽下曲裾,点点斑斑的樱桃落在我的身上,彼时室内春意盎然。他欲再继续,我却忍不住问了一句:“受了伤,还有劲吗?不然……不然等你好些……”   “傻。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他哪里顾及到我的言语,只忙碌着解下裤带。不过三两下,已经脱得精光。倾樱宫室内,又是一片狼藉,我忙着道:“拉帘。”彼时,只见他百忙之中伸了一只手,一把拉下芙蓉帐。檀木床榻被晃得咯吱响,我那忍不住的声音从嗓子眼里发出……   歇时已经将近子时,他环我在怀里,似有似无的在胸前画圈圈。我以为他还会继续,不由得害羞的闭了眼,他戏谑道:“你还真不爱惜你夫君……瞧瞧都什么时辰了。”我把头埋在他怀里,娇嗔道:“我睡啦。”   ☆、七十七 珍妃风波再引发   “娘娘,听闻珍妃回宫后一直住在椒房殿。”我站在院子里,看着地上盛开的雏菊,宓鸢在身旁絮叨着。那是九月二十,我连续多日在不同的地方听到了关于珍妃的传言。   传言,珍妃有养二皇子的可能;传言,珍妃与陛下江南惊魂、患难生情;传言,珍妃年末会受命于帝,继位椒房。   自连瑾礼南巡回宫后,他听我建议大封六宫。每人位份都有变动,顾云祠也因此出了永巷,俞翎羽更是赐端字。那天夜晚,连瑾礼忽然提到:“顾氏接了夹竹桃案,朕瞧着倒是不错。”   看得出,陆曌晴在连瑾礼身上没少下功夫。我明白,顾云祠会崛起了。索性举荐了她:“顾氏私出桂宫,被我罚在永巷,如今大封放出,不如赐她慎贵人可好?”连瑾礼看着我,只点头着,“六宫你做主,自然可行。”   此后顾氏倒是消停了不少,虽然和俞翎羽大打出手了一回,此后她却自己认错起来。俞翎羽虽说一开始投诚我手下,后来却愈发的同陆晴笙走得近,我不由得注意几分。她与顾氏大打出手那次,我看了俞翎羽,只冷眼道:“端嫔若日后还是这般,那就好自为之。”此后,我再没见过俞翎羽。   宣仁四年十月,新一批的选秀名单呈了上来。我分别选下几人:沈溯夜,赵玲珑,钱百歌分别在名册中。那日,我照例去东宫。婢子说,两位殿下在书房。我悄悄走近,分明看到渲儿在认真的看书,我拿过他的书,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资政通鉴》。我看了他一眼,不温不热着:“渲儿为何在看哥哥的书?”   他头也不抬,几乎的冷漠,稚嫩的声音惜字如金的回答着:“哥哥给的。”   我不由得感叹,他竟然如此不待见我。我拉过他,温声道:“渲儿,母妃哪里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让你如此对母妃。当日,是你放出谣言说母妃行为不端,你为何要如此?”   “难道渲儿说错了?”他放下手里的笔墨,抬首丝毫不惧怕我,小小的脸蛋上写满了倔强,又有些嘲讽道:“先生与母妃行为,为何渲儿瞧着就是有问题呢?不然,先生为何给母妃披衣裳?”   “顾母妃当日也是这般,所以才会落得那般下场。”渲儿有些讥讽的看着我,我不由得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连瑾礼。只听到他稚嫩的声音,警告着我:“渲儿希望母妃最好不要背叛父皇,不然……渲儿的拳头,不会让母妃好过。”   他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说的一席话竟让我无言以对。我沉默些许,只能默默出了书房。在门口,我看到溟儿在院子里做画。我蹑手蹑脚的走近,站在他背后,只见画作上竟画着两个孩童在欢快的温书。我不由得感叹道:“弟弟有那么好吗?”   “母妃——”溟儿回头看着我,放下手里的画笔,抱着我道:“母妃弟弟都好。溟儿从一出生就和弟弟在一起,可母后去了后溟儿一直跟着父皇……溟儿觉得……溟儿比弟弟好……弟弟……他……溟儿想好好保护他。”   我一时无言,只能随便闲话几句,出了东宫。   却在门口听到宫女太监窃窃私语,仔细一听,莫过于是珍妃风头盛,后位非她莫属。我一时,更憋了一肚子气无处撒……回宫后,只传道:“叫洛潆泓来倾樱宫吃茶。”   她到的时候,我煮了一壶菊花茶递给她。她疑惑道:“娘娘什么时候换了口味?”   “菊花茶,清热解火。”我饮了一杯茶后,才不露声色道:“那日,妹妹说珍妃在宫外……一席话也没说完,本宫听得稀里糊涂。今日,还望妹妹再说道一回。”   她看了四周,定下心后,才附耳小声道:“妾听闻,珍妃宫外结识男子,同居数月。”   我一听,倒是有了合理解释。苏忘当时之态,后来说对不起安安,那些看着的胡言乱语,如今看来……倒变得合理起来。我有些笃定道:“是苏飞!”   ☆、七十八??齐心协力干李安   洛潆泓离开后,我的心停留在李安身上久久难以平静。连瑾礼对李安到底是何心思,我不得而知。然而,每一次李安的出现,连瑾礼总是会不动声色的疏远我。仿佛,她是正妻,我是妾一般。   如今洛潆泓送来了这一次机会,我又怎能白白放过。   思量间,棋盘的白子已经落定。我左手执了黑子,落到一处,反观棋局,白子到有些劣势了。看着棋盘,自语道:“既然白子劣势,那我也当推波助澜一把。”说话间,我一拂袖,棋盘全乱。这才吩咐道:“把这局棋送到敏婉仪洛氏那……”   彼时,宓鸢进来。她看着满地的棋子,默默收拾道:“娘娘,那日那些造谣生事的宫女,您打算如何处置?”   她说的是渲儿那路人,当初东宫的厨娘没那胆子,渲儿毕竟是孩童,即便有那城府,说出去也没人相信。思来想去,我把目光落到了黑色棋子上,冷声:“问出谁指使那厨娘,谁同渲儿勾结。若她不认,就逼她认。若她认,定让她开口说该说的。”   宓鸢有些踌躇看着我,低声问道:“娘娘想……珍妃?”   “瞒着陛下与宫外男子同居,不贞不洁,这是罪一;教唆皇子,勾结宫女,造谣生事,这是罪二……这两条罪,够了。”我拾起那枚黑子,呢喃道:“渲儿,为了溟儿,只能对不起了。”   京都的冬天,总是冷得刺骨。李安常住椒房殿已经将至一年,她回宫后椒房殿仿佛被踏破一般。多少后妃传言,李安定能问鼎椒房,母仪天下……洛潆泓再来时,我依旧一副淡漠不入世的样子。她端正的坐着,口里不忘记絮絮叨叨:“听闻,昨夜陛下去了椒房殿……妾还见了舒贵嫔……妾又……”   我听进了几分,又没听进几分。手中忙碌着在宣纸上练字,须臾宣纸上落定了一个“安”,我冷静的看着它,才回答了一句:“妹妹心系陛下六宫皆知。可陛下身边时刻有个李安,妹妹还不动手,打算等到打草惊蛇,才开始?”   “妾……妾担心,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洛潆泓的声音很小,我头一回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胆怯。我笔下不停,只不轻不重的回了一句:“过往的勇气呢?”我放下了笔,眸子里带着几分鼓励般的盯着她,徐徐道:“也罢,珍妃眼下定能母仪天下。妹妹若怕,便就此忘了那事,也好为自己谋得后路。”   “妾不怕!”洛潆泓绝美的容颜上写满了坚定。   “还请娘娘指点,妾该如何下手。”   我离开了案几,唤了宓鸢。只听宓鸢回道:“娘娘,那厨娘招了。说是受了椒房殿的掌事指使,故意接近二皇子,这才……”我看了一眼洛潆泓,她似乎看到了希望般,我才道了一句:“吩咐下去,盯着那厨娘。”宓鸢出去后,我才盯着洛潆泓,“妹妹,襄贵嫔当年中毒丧命,永宁宫可有个莺儿一直在……苏忘,李安,苏飞,这几人的关系,妹妹何不去查查。”   洛潆泓离开后,不过两三日,后宫的传言愈发的严重。走到哪里,都能听到窃窃私语。我问毓音:“那些人这几日到底在议论什么?”她低着头答道:“说珍妃娘娘不洁,后宫都传开了……”   ☆、七十九 替身落幕揭真相   洛潆泓再来倾樱宫时,已经是宣仁四年腊月。那天下着大雪,她披了一件灰毛貂毬,我燃了炉子里的炭火,她道:“莺儿招了,当年襄贵嫔勾结陈婕妤,火烧长乐宫,把李安偷送出宫……此后,李安一直与柳色酒庄的苏飞公子来往密切。李安出宫期间,数月都与苏飞在一起。”   我看着炉子里然得正旺的炭火,看着案几那枚写着我的生辰八字的布娃娃,上面的字体,赫然是李安的字迹。我拿过那个布娃娃,不动声色扔在炭火中,火势燃得更红,才轻声道:“这就对了,东宫的案子,一并算在她身上。至于椒房殿的掌事,一起算在她身上。”   那是腊月十七,我穿着一身红色的曲裾,披了一件红色白毛的连帽披风,风寒太大,我戴上帽子,撑了一把红色的油纸伞。鹅毛般的大雪,密密麻麻的落在红色的纸伞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出了倾樱宫,往宣室殿去……   到宣室殿时,连瑾礼给我煮了一壶浓厚的龙井茶,炉子旁边摆着一盘洗干净的紫薯。我收了伞,他帮我解下披风,道:“来了便陪朕一同吃烤紫薯罢。”   我有些惊讶,记得去年他也曾邀请我吃烤紫薯。可我不过匆匆数语箴言,也没陪他好好吃一回。   我规规矩矩的坐在他身旁,捧着他给我的龙井茶,饮了一口,不由得蹙眉道:“太苦了。”他依旧在忙碌着拨弄炭火,吩咐着,“绣风,上一壶清茶来。”彼时,才听到他说:“平日里阅奏折,浓茶能提神。”   说话间,他剥好紫薯递给我。我吃了一口,才缓缓开口着:“送些给珍妃罢,毕竟她在陛下心里很重要。”   “你吃醋?”他一边给我剥着紫薯,头也不抬着:“珍妃不爱吃紫薯。”   “紫薯本不是稀罕物,寻常百姓家家都有。不少侯门大户女儿,都不爱吃烤紫薯。难得你还陪朕吃。”我本想回话,连瑾礼却不动声色的转了话。我只能应声着:“这烤紫薯,闻着香,吃着甜,有何不爱吃。若陛下喜欢,云儿日后陪您吃,可好?”   “行。”   室内青烟袅袅,烤紫薯的香味让人不由得嘴馋。连瑾礼低着头,与我闲话几句。我还是忍不住道了一句:“陛下,渲儿没名没份的跟在东宫也不是办法。不如,给他寻个母亲罢。”   “那日我听珍妃妹妹提及此事,倒是珍妃想得周到。我瞧着渲儿与珍妃也亲近,不如让珍妃养着,如何?”   他点头称是,却没做其他决断。只与我欢笑了一回,看外面依旧大雪纷纷,索性横抱了我入了内室。一边走,他还不忘记伸手拉下珠帘纱帐。一夜□□撩人!   腊月二十,我终于忍不住传了椒房殿的掌事。她见我时,看着并不怯弱。我一番盘问下,她才答出了两个字——“锦瑟。”   腊月二十三,后宫传言愈演愈烈。我到东宫看了溟儿,也顺带看了渲儿。渲儿看我依旧有些不待见,我只探了一句:“渲儿对我成见太深。”回到倾樱宫后也不闲着,换了一件貂毬,往掖庭而去。   掖庭是夏宫负责其他杂役的地方,我看到锦瑟时,她看着年过五十。虽说风韵犹存,却依旧不过是一个掖庭掌事。说到锦瑟,我自然认得她。记得当年,我到仁寿宫从此布下柏梁二王局,那时锦瑟可是目击我如何表忠心,如何效忠小太后。她看到我时并不诧异,只给我奉了我爱的清茶,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娘娘此番前来,不如有话直说。”   “姑姑为何如此相助珍妃?”我丝毫不回避她,直言道。   我很想知道锦瑟的故事,甚至我在期待她能给我一个好的答案,可我只等来了她的一句:“因为她值得。”   “姑姑连本宫也不能如实相告?”我有些不死心的看着她。   “娘娘请回吧,掖庭受不起娘娘屈尊。”   ☆、八十??替身落幕揭真相(二)   这是我从宣仁年间以来,第一次见锦瑟。可我什么也没得到,无功而返后,我只怀着一个心思:“灭了李安!”   我刚好回到倾樱宫,就看到洛潆泓前来。她跟着我进了内室后,小心翼翼的递上了莺儿的供词:“娘娘,莺儿和盘托出。我答应她,放她出宫,还请娘娘相助。”   我把出宫令拿给她,不轻不重着:“拿着这个出宫令安排她出宫。如此一来,你也没辜负她。还有东宫厨娘的供词,你都拿好。”宓鸢逞上厨娘的供词,一并交由她后,我才问了一句:“谣言,是你放的?”   她摇摇头,柔声着:“是舒贵嫔娘娘。”   我暗自记下陆晴笙的名字,面色如常的送了她出去。看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句,沦陷了,你就没有退路了。看她渐渐消失后,我才不动声色的吩咐着:“莺儿,椒房殿掌事……该怎么处理,你明白。做干净点!”   那是腊月二十五,宓鸢传信说莺儿半路遇到山贼去了。至于那椒房殿的掌事,也是因病暴毙。我问道:“六尚局的人,去查了?”她道:“查了,说是吞金畏罪自杀。”   那是宣仁四年腊月三十,是除夕夜。可这一年天灾人祸不断,连瑾礼下令一切从简。所谓从简,也就意味着各自过。夏宫各宫都挂上了红灯笼,我在倾樱宫来来回回的剪着窗花纸。宓鸢来报说:“敏婉仪去了宣室殿。”我听着也没闲着几分,只看着那红色的窗花纸,甚是耀眼。不知不觉,夜幕降临,天边的一轮弯月,照在人身上,更显得几分惨白。我的黑色的衣袂飘飘,清风拂来,虽然寒凉得刺骨,我依旧丝毫没歇,只把那窗花纸整齐的粘在纱窗上。彼时,脚下似乎多了一个人影,我一回眸,恰好看到她——   “本宫以为,姑姑不会来见本宫。”我一边邀请她入内,一边令她坐下。她才徐徐道:“她死了!吞金自杀!”   “如此一来,珍妃娘娘可会蒙冤咯。教唆皇子,勾结宫女,散播谣言,条条都是死罪。”我不动声色的看着她,黑色的裙子镶嵌着红色的玉带在白月光的夜幕中显得极其耀眼。我递给她一碗清茶,徐徐道:“姑姑来找本宫,无非想救她。可本宫的疑惑,姑姑会如实相告吗?”   锦瑟有些落败的看着我,低着头一字一句道:“珍妃是陛下的希望……”她一字不落的讲出了她和珍妃的渊源——   原来,她在惠帝时期是白伊雪身边的宫女。连瑾礼出生那日,便是白伊雪命丧之时。她背负着白伊雪的托付,一心照顾连瑾礼。奈何苏袭兰抚养了连瑾礼,而她因为是白伊雪身边的宫女,也因此被罚到掖庭,从此暗无天日……后来,苏袭兰去世,连瑾礼被丢在长乐宫两年……一直到连瑾礼十岁那年,才奉旨认沐曦宸为母亲。连瑾礼十三岁,初尝人事,却一心爱那惠帝的丽荣华和氏。和氏为了他惨死桐花阁,他也因此出宫三载。他再度回宫时,沐曦宸给她安排通房纳妾,可他却从此锁心……一直到李安的出现,他才看到了希望。因为,珍妃就是一个丽荣华和天昕。   我听着她讲完这个故事后,不由得唏嘘不已。她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答应过小姐,照顾陛下健康成长。可陛下却一波三折,我也从此再没见到陛下……后来,我奉永平帝命,掌管仁寿,我也不求陛下既位大统,只盼他从此平安……”   “所以,当年本宫才会在仁寿宫看到姑姑?还有了后来的故事?”我疑惑的看着她。   她点点头,只道一句:“若李安没了,我怕陛下又会从此锁心……”   他会吗?我的心里也在问着自己,那日我侍疾他旁,只听他答了几句‘只有你’。我似乎有些怀疑自己——原来,当初李安得宠;后来李安泰山封禅时出现,他欣喜若狂;后来他让李安入住椒房,陪他江南流浪……   我只觉得脚下发麻,整颗心仿佛麻木了一般,呢喃道:“她才是他的希望,那我呢?”   彼时,我已经无暇顾及锦瑟是否在旁。只愣愣的站起身,一步一滴眼泪的走进了内室……   ☆、八十一??物是人非事事休   再醒来时,已经是宣仁五年。今年的正月,显得无比的冷清。我照例起床去东宫看溟儿渲儿,溟儿看起来总是那么令人暖心,他看到我脸色不好,担心的问道:“母妃,你怎么了?”我摇摇头,撑起一抹笑脸:“母妃没事。母妃今日来,是为了接溟儿去倾樱宫过年。”   彼时只见雪景一身月白色衣裳走来:“既然娘娘接殿下去倾樱宫,那今日的课程,就改日吧。”   他见到我,丝毫无异常的行礼。我免了他的礼后,才回答:“也好,麻烦大人走这一趟了。”   彼时,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稚嫩道:“老师,既然哥哥要去过年。那就教渲儿罢。渲儿没有母妃陪着过年……”   他又来了。我恶狠狠的看了一眼渲儿,扬出一抹笑脸,正打算开口。只听到溟儿上前拉着他道:“弟弟,你忘了我的母妃就是你的母妃?我们一同在倾樱宫过年——”   我一时无语,只见雪景蹲着身子,对着两个孩子道:“既然两位殿下都要过年,那今日就不上课了。还望两位殿下玩耍之余,莫要忘记温书。”   别了雪景,我牵着溟儿,溟儿牵着渲儿。一大两小的往倾樱宫而去,一路上渲儿都不忘记与我抬杠。溟儿却好像不灵气一般,也不帮我说话,只傻呵呵的笑着。一路叽叽喳喳到倾樱宫时,宓鸢匆匆前来,附耳道:“珍妃昨夜进了昭台,陛下昨夜在昭台宫外站了一夜,德妃跪在昭台门外重病,陛下传了她回昭阳宫。”   我听了也仿佛没听见一般,只哄着两个孩子入内。又给他二人分别换上白色绣金丝,玄色绣金丝的锦袍衣裳。小心翼翼的把太子玉佩系在腰间,才道:“好了,你二人出去玩会子。晚些时候,我们去戏园看戏。”   这时,只听到渲儿道:“母妃,我想看沉香救母。”溟儿在一旁一言不发,沉默许久才道:“溟儿想看遇贼争死。”   我一时沉默,溟儿大智若愚。只问道:“溟儿,何为遇贼争死?”   “母妃,《后汉书.赵孝传》中有一典故,说是赵孝赵礼两兄弟遇到贼人,赵孝以身代弟救出赵礼的故事。”溟儿一本正经的回答,令我一时无言,正欲反问,只听他言:“如果弟弟遇到贼人,溟儿也会为了弟弟甘愿做贼人的人质。只要能救弟弟——”   “那哥哥救了渲儿,可没办法照顾你母妃了。”渲儿白了我一眼,有些嘚瑟的问道。   “弟弟可以照顾母妃。”溟儿不假思索着。   转眼,夜幕降临。我带着俩孩子一路往戏园,戏班子已经准备齐全。戏台上的戏如约而至,我却陷入神游……   若连瑾礼已经锁心,那他何必为我那样?若他心系李安,他又为何怕我失去呢?   思来想去,我却得不出结论。只叹了一句:“她进冷宫,值得你在外面站一宿吗?”   “母妃,你说什么?”一旁溟儿注意到我,关切的问道。却冷不丁迎来了渲儿的讥讽:“反正父皇不会在倾樱宫外站一宿。”   我白了他一眼,忍不住和他斗嘴着:“那他会在昭阳宫外站一宿吗?”我一语说的渲儿无言,他失落的垂下眼眸,黯然道:“别说昭阳宫,父皇连椒房殿都不会。”我正要同情他,只听见他道:“好在珍娘娘去了昭台宫,椒房殿只属于母后一个人的了”   ☆、八十二??闭门不出结难解   这个正月,过得冷冷清清。我除了整日与溟儿渲儿为伴,便懒得再见其他人。溟儿学完了《诗经》《弟子规》《中庸》《孟子》等,渲儿也不例外,除了《资政通鉴》,他无一漏掉。溟儿每日都对渲儿极好,渲儿则时刻与我打嘴皮子仗。我虽然觉得渲儿城府深,可我不能阻碍溟儿掏心掏肺的对他。   那天刚好是正月初七,我在竹简上练字。每一块竹简写着一个人名,我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人名,最后把注意落在“沈鎏吟”上,不轻不重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就跟着她,也磨磨你的胆量。”话音落,我将写着沈鎏吟的那块竹简扔进了炉火中。   正月初七的夜晚,彤云密布,漆黑的夜幕中仿佛看不到一丝光亮。连瑾礼来倾樱宫时,我已经睡下。他在我身旁坐下,声音响在背后:“小歌病了,李安进去了,我只剩你了。”我的腰间,只感觉多了一双温热的大手。我翻过身,敷衍道:“臣妾累了。”言罢,随便应付了他,草草了事后也只剩下沉默。   那天夜晚,连瑾礼子时出了倾樱宫。此后,他又来了倾樱宫两次,可我们都是和衣而眠,相对无言。我很想问他关于李安和天昕的事,可我却无从问起。我不是他的正妻,无权过问他的私事……我不过是一个区区丽妃,又如何能问他的感情?   压抑的气氛在倾樱宫油然而生,因为连瑾礼来过几次也都是同床异梦,后来他也不来了。倾樱宫又变得何其寂寞……   那年二月初三,洛潆泓拿着最新的蜀绣到倾樱宫学习,我看了她的蜀绣,问道:“这是陛下赏的?”她抬眸看着我,轻声道:“除夕夜晚,陛下临幸了妾,之后又赏了这些来。”   “那不是很好吗?”我眼皮不抬,只盯着那绣纹,研究着其中的针法。一时沉默了许久,我幽幽的道了一句:“有话直说!”   “妾……妾好像怀孕了。”怀孕本是喜事,可我却在洛潆泓的声音里听到了几丝不安。我放下手里的刺绣,一眼不眨的看着她:“妹妹这是怎么了?怀孕对后妃来说,可是天大的恩泽,你这副样子是为何?”   “娘娘有所不知……”洛潆泓犹豫不决的看着我,沉默许,才下定了决心般:“那日,妾带着那些供词和后宫流言蜚语去宣室殿。后来,陛下把珍妃打发到昭台宫。可他临末了说了一语……”   “什么话?”   “他说,‘舒贵嫔没告诉你。朕早就知晓李安苏飞一事么?’后来,妾又听他说,李安已经无用,打发去昭台吧。”洛潆泓声若蚊蝇的转述着连瑾礼的话,越说她越是不安。   他竟然都知道!   我的心一紧,也就是说珍妃事件,连瑾礼从头到尾都知情。连瑾礼既然提到了陆晴笙,却没提到我,那他……他在给我机会!   我面不改色的听着洛潆泓的话,心里却翻起了千层浪。耳畔洛潆泓还在滔滔不绝着:“娘娘,珍妃这次事件,妾真的做得干干净净。为何?为何妾会感到如此不安?请娘娘明示。”   “可舒贵嫔既然知晓珍妃无罪,却还怂恿妹妹去告状。这笔账,得妹妹找舒贵嫔算才行!”我将那新的蜀绣递与她,不等她开口,已经逐客着:“妹妹先去找舒贵嫔对峙一番,本宫自然帮妹妹呢。去吧!”   ☆、八十三??委身与他为自救   洛潆泓离开后,我的心隐隐有些不安。院子里的那片雏菊地,依稀可见冒出的寸长嫩芽。记得那日,连瑾礼让我在宣室殿看他如何夜审白相,威逼陆将承怒斩王简。他不仅是让我看他审案,难道……   越想我越是不安,索性披了一件白色的披风,提着一篮紫薯,不紧不慢的往宣室殿而去。我到时,他在批奏折,也无暇顾及我,待我不如往日的亲热,反倒有些疏远,我自顾自的点了炉子,又加了炭火,一动不动的烤着紫薯。我偷偷瞄了他一眼,只听他道:“月事走了?”   冷不丁听到他一语,我吓得夹子上的紫薯都险些掉了。在心底叹了一句,他什么时候和我说话这么随便了?我只觉得脸颊一片火辣,低低回答着:“这,这月葵水尚未至。”   “那你前些日子懒懒的,我来时你也无暇搭理。”连瑾礼眼皮不抬的质问着。我强做镇定,把那烤好的紫薯剥好,弯出笑颜道:“有,有吗?陛下,尝尝我烤的紫薯。”   他接过紫薯,也不搭我的话。我盯着脚下,忐忑徘徊的嘀咕了一句:“陛下也没记住我的葵水期。”   彼时,耳边听到了他一本正经的一句:“谁说朕没记住,难道不是初九?”   初九?我眼珠子微转,好像我正月初九没来葵水!   我无力的摇摇头,低声道:“上月初九,葵水未至。”越说,越是觉着羞涩。此刻,我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听到他的声音在耳畔道:“绣风,去请太医来。”   他虽然说着请太医,我却一心记挂着李安和和天昕的事。只低低絮语道:“在,在你心里,李,李安占了几分?”   “一分。”连瑾礼依旧没抬头,只言简意赅的回答了我一句:“都没有。”   那我呢?剩下三个字,我却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只听到他在耳边回答着:“你占了七分。”   “啊?”我抬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   彼时,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笔尖指着我脸上绕了一周,只回了我五个字:“脸上都写着。”   我很想再问他,可太医来了。一番号脉后,只听到他说:“恭喜陛下娘娘,这是喜脉。娘娘有孕已经一月有余!”   连瑾礼自然高兴,我更是激动。只一番交代后,我才呢喃道:“原来怀孕了。”连瑾礼抱着我在宣室殿转了好几圈,才放下我道:“我还在想,何时你能生个孩子呢。”   我把头埋在他怀里,心里依旧记挂着李安。低声道:“若一分也没有,那陛下为何后来带李安南巡?”   他拉着我在内室坐下后,才一五一十的道来:“因为朕得牵制苏氏。你虽不过问朝政,却也明白从前白苏两门把持朝政。苏飞心系李安,为表忠心不惜遗忘,并让李安安然入夏宫,若他有半分反心,我只管以李安要挟……”   我听着他的话语,头一回感受到一个帝王的身不由己。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眸,仔细一看眼角处竟有些细纹,我才徐徐道:“那泰山封禅……也是苏飞一手安排?”他点点。我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那从前呢?陛下从前为何对李安那么好?”他沉默了。   是的,他沉默了。   多年后,我才明白,出身帝王家,哪来的真心?不过是相互算计而已,于他是,于我也是。   ☆、八十四??大喜之后剩大忧   连瑾礼回答不出我的问题,可我却给出了答案。他的心里怎么会没有李安?不说其他,只说李安那神似和天昕的容貌,他又如何忘得了?其实,我又何尝不是。我十六岁入宫,遇到连瑾泉时,我又何尝不心动?也许,我们都是执着,在时间的海洋中寻找一分真情。   自我怀孕以来,我却多番忧虑。每日身体犯懒,更不愿出门。然而,太医却每日请脉后嘱咐我:“娘娘,您不能每日忧思,对胎儿影响不好。您的胎像不稳——”   对于太医的嘱咐,我也只是左进右出。我只一心追寻着连瑾礼究竟是否爱我?原来,在情上面,我也不过是普通人。宓鸢甚至看不过去,道:“娘娘,您千万放宽心,莫要多想。”   好不容易,熬到了宣仁五年二月底,我却夜夜难眠,每个夜晚从梦中醒来,总是一睁眼到天明。其中连瑾礼来看过我几次,说一会话后,又匆忙离去。溟儿和渲儿也看过我,溟儿摸着我的腹部,稚嫩道:“溟儿希望母妃怀的是女儿。”   渲儿则是一脸不悦的嘲讽着:“要是母妃怀的皇子,哥哥的太子位还会稳当吗?”   我愈发的爱和渲儿计较,嘴巴里丝毫也不输他:“我看渲儿是不想要你哥哥坐稳太子吧?”   “哼——”他扬着眉嗔怒的看着我,不轻不重道:“母妃觉得渲儿会让弟弟生下来吗?母妃肚子里怀的,谁知道是不是父皇的。”   “弟弟,你别瞎说。”溟儿拉过渲儿,把他拉在外面去。须臾,才进来看着我道:“母妃,弟弟年幼不懂事,你别忘心里去。”   那是二月初十,我在绣着洛潆泓递来的那副刺绣。彼时,丧钟响起。宓鸢入内道:“娘娘,德妃娘娘没了。”我手里的针不小心扎到了手指,猩红色的血液流出。腹部一阵阵的痛楚,我急忙宣来了太医。太医号脉后,才道:“娘娘,您的胎像不稳。这毕竟是头胎,娘娘可得小心些才是。”   说到白薏歌,我不由得想起那年我带着花簪玉出逃的消息去投诚,那时的她是多么的明艳照人。如今,没想到不过八年光景,她就这样去了……   没有人去查白薏歌的死因,后宫只说她是重病顽疾身亡。连瑾礼下旨追封她为瑾宁德妃,又下令建造瑾宁台。是的,连瑾礼把自己的名字夹在了白薏歌的谥号里。   我收起那些刺绣,望着昭阳宫的方向,在心里泛起了一阵惆怅。我性本凉薄,与白薏歌也不过泛泛之交。八年前,我投诚她,她那般趾高气昂;六年前,我听说她杀了太后,受万民辱骂;四年前,她钦鸾殿遇刺,我依旧是笑眼旁观;两年前,她传信与我,流浪天涯;如今,她就这样去了……   耳畔响起宓鸢的声音:“娘娘千万莫要忧伤,虽说孕中女子本敏感,可娘娘切莫如此。”我回头看了她一眼,清冷的回答了一句:“我性本凉薄,何来忧伤?”   与此同时,我听到了毓音的话语:“京中大火,百里将军的陵园尽数被焚。”思量间,只听婢子报说有人要见我。   此刻我早已把连瑾礼是否爱我忘在脑后,只传了那人前来。我端正的坐在殿内,那人只道:“娘娘,辽国定南公主尸首被焚。百里将军家的陵园全没了。”我只道:“封锁现场,封锁消息,把这事回禀陛下。”   那守陵人离开后,我在倾樱宫来回踱步。辽国公主尸首被焚,如果辽王知晓,定然拿大夏试问。大夏虽为□□上国,即便不怕与辽开战,那若是毁了宣仁盛世的名声……我看着那守陵人逞上来的陶瓷,上面的纹路……   是高丽瓷!   我的脑海里闪过当日连瑾谖威逼我的画面,能让定南公主躺着回大夏,又揭穿她百里宜身份的——只有她,连瑾谖!   我不敢细想,乔子胥和连瑾谖二人太深不可测。也许,一不留心便成了他俩的盘中餐。此刻,我的眼前一亮。研磨挥毫写下一封信件,并令人传给连瑾礼,此后陷入了漫漫的等待。   消息来时已经是二月十九,听闻乔子胥和连瑾礼博弈赌江山。连瑾礼堵上蒙古一方净土,乔子胥堵上高丽半壁江山。然而,棋局落定时,连瑾礼却被乔子胥的一席话威逼的无言以对。宓鸢说,那话是“夏帝□□上国,若甘愿背着宣仁不仁的骂名出兵附庸国高丽,那请夏帝陛下,出兵灭了高丽。”   这一句话,却让连瑾礼拱手相让蒙古。乔子胥和连瑾谖如愿以偿的拿走了蒙古。而定南焚尸一事,却因女王入夏半路驾崩,从此不了了之。然而,辽夏的战争,却开始了!   ☆、八十五??柏梁盛宴上元劫   那是宣仁五年三月三,陆曌晴在柏梁台举办生辰宴。我如约而至,宴会上除了平时的妃嫔外,几个新秀也都到了。赵玲珑,钱百歌,沈溯夜都到了宴会上。我一路安静的看着她们,献艺的,拌嘴皮子的,明枪暗箭的,含沙射影的,一场宴会各有千秋。然而,一场刺客案,却把歌舞升平带入了无尽的深渊……   因为是陆曌晴的生辰宴,陆家兄弟自然不会缺席。溟儿渲儿到场后,同我玩耍了一番。未到戌时,就因为困意而双双回了东宫。那时,只听说渲儿和溟儿中途溜出去玩耍……   宴会上,丝竹管弦,舞乐歌女纷纷献艺。彼时,只见一舞女挥刀相向。那匕首反射出银色的光,陆曌晴眼疾手快的挡刀,手臂却被刺伤了。陆将承看到宴会做乱,只见他长剑一挥,那刺客已然倒地。此时,只见那宫女太监道:“刺客身上有令牌……”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就上演了‘刺客出现敬荣挡刀,将军柏梁台怒斩刺客’的一幕。彼时耳畔只听见陆曌晴道:“是端嫔?来人,把端嫔押上来。证据指向你,你如何解释?”   “不是妾!清者自清,娘娘若非得给妾扣这帽子,是要屈打成招么?”俞翎羽的声音不轻不重,不卑不亢。   他二人的一番口舌之争,我不禁有些百无聊赖。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一个清丽的声音:“妾想问,为何这刺客出现,扬言杀丽妃,丽妃却毫发无损?”   我诧异抬眸,只见她一身天空蓝的襦裙走上来。我的心一怔,是陈晨!她怎么会出现?她为何会出现在宴会上?   正当我思量之际,只听她道:“妾更不知,敬荣夫人为救丽妃,竟能以命相搏。从前为何没见到夫人有这般本事?”   “我大夏的□□,当以和为贵。如今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唯一是前朝出身的,可是她——”她的声音仿佛响满了整个柏梁台一般,她的手一动不动的指着我,我紧攥衣袂,耳畔清晰明了的响起她的话:“丽妃,楚云漪!”   “宣仁帝自登基以来,留下多少前朝妃嫔。为何至今毫发无损的只有丽妃,楚云漪!”   我额头冒着冷汗,实在忍不住的站起身。眼神丝毫不畏惧着她,只一字一句道:“本宫没记错的话,陈婕妤似乎是圈禁桐花阁三载。今日,是谁给了你胆子,擅自上这柏梁台?”   “是本宫。”此时陆曌晴的声音,让我不由得有些后退。她竟然还是这般的维护陈晨:“本宫的生辰,自然是本宫传陈婕妤到场!”   我看了一眼连瑾礼,他的眸子里却写着深不可测。连瑾礼的心思,我从来都看不透。此后的宴会,陷入了众妃无休止的争论。陆将承也因此道:“陛下的御林军不及陆家军,不如让陆家军进驻皇城,保护陛下的安全。”   “嗯,此举可为。”连瑾礼应允了。   我不明白,连瑾礼究竟是昏庸还是另有玄机,然而他的确答应了陆将承。这就意味着,夏宫陷入了陆将承的掌控!   宴会结束时,陈晨被带回了桐花阁。是的,她还有三年的刑期。而我,只听到了那几个字:“楚氏晋俪元夫人一事暂缓,太子交由陆晴笙抚养。”   这一场宴会,陆曌晴如愿以偿的得了贤妃位,陆晴笙也得了昭仪位。只有我,我把溟儿都丢了。   ☆、八十六 告别渲溟再滑胎   我是如何回到的倾樱宫,我是如何散了宴席,这些都恍恍惚惚。连瑾礼的抉择,仿佛让我落入了万丈深渊。我的溟儿,我付出了多少的爱……   三月三的夜晚,成了一个不眠夜。我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到了东宫。东宫的灯已经熄灭,我在东宫门口一路把灯点亮。来到内室时,溟儿和渲儿在榻上睡得正香。我坐在榻上,低着头看着溟儿——   他的眼睛紧闭,又长又浓密的睫毛覆在眼睑,英挺的鼻梁已经能隐隐看出连瑾礼的气度,微微上扬的双唇。他仿佛在做梦,看他熟睡的样子,应该是个美梦。我含着泪呢喃道:“溟儿,你多像你的父皇啊。可是,母妃却不再是你的母妃了。”   此刻的我,仿佛无比的脆弱。我看着溟儿和渲儿两个孩子,不由得潸然泪下。“若以后,你的陆母妃待你不好。你可记得来瞧瞧母妃。”   “母妃,你哭了。”此时,我听到一个声音。诧异的回头,只见渲儿睁着眼睛盯着我。此时,被他一说,我也顾不得其他了。只一把抱着他:“渲儿,母妃不能当你的母妃了。母妃可舍不得你了——”   他在我怀里一点也不安生,只一个劲的挣扎道:“你放开我,你勒着我了。你快放开我!”   我丝毫不想放开,他越是挣扎,我越是抱得紧。此时,只觉得我手臂一阵吃痛,我一把松开他:“你咬我?”   溟儿在我和渲儿的吵闹声中醒来,他睁着惺忪的睡眼,有些迷茫的看着我道:“母妃,你怎么了?”   “我……”一想到溟儿给别人了,我就一片愁云。只柔声道:“以后,舒昭仪是你的新母妃。母妃今夜前来,是为了多看你一眼。”   一开口,就忍不住抹上了眼泪。溟儿也是一脸惆怅,扑在我怀里道:“我不要离开母妃,我不要!”   “又不是生离死别,矫情什么呢。”耳畔响起了渲儿的冷嘲热讽。   “你懂什么?”我转过头,白了一眼渲儿。   两人都被我一番折腾醒来之后,我给他们都盖上细软。溟儿拉着我在榻上躺下,我才道:“溟儿跟了新母妃要听话,不要惹新母妃生气。”他一本正经道:“母妃放心吧,溟儿定会常常看母妃的。”他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仿佛命令一般:“母妃,溟儿日后肯定会少到倾樱宫。渲儿还得母妃好好照顾——不能让渲儿吃不好,睡不好……”   我看了一眼渲儿,只见渲儿一脸嫌弃鄙夷的看着我:“哥哥,我不要跟着母妃。我要跟着你。”   “你不喜欢母妃。”   渲儿沉思了一会,一本正经道:“渲儿只认哥哥的母妃做母妃,哥哥的母妃是谁,渲儿的母妃就是谁。”   那个夜晚,在溟儿渲儿的陪伴下,我总算心宁了不少。早上醒来,渲儿给我递了一杯早茶。不轻不重道:“这茶里,我放了红花。母妃,你喝吗?”   “你会吗?”我盯着渲儿。他的眼神捉摸不透,仿佛真有其事,又仿佛危言耸听。   “母妃没了弟弟,哥哥才能坐稳太子啊。”渲儿鼓足了腮帮,丝毫不畏惧道:“哥哥说了,他有的任何东西,只要渲儿喜欢。他都会给渲儿,所以先让母妃肚子里的弟弟没了才行。”   “母妃,你喝吗?”渲儿扬起一抹天真的笑脸,眨眨眼看着我。   我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接过那盏茶,毫不犹豫的一口饮尽。我注意到,他的眼神有些异样。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也似乎带着后悔。我轻声道:“我喝了。”   我踏着沉重的步伐出了东宫,再回到倾樱宫时。腹部一口血,吐了出来。额头细汗淋漓,宓鸢赶紧进来道:“娘娘,昨儿吐了之后,怎么今儿又吐了。”我只觉得腹部绞痛,头皮发麻,脚下一软,径直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仿佛见到人来人往,又有喧闹之声。我只觉得自己仿佛不知倒了何处,眼前多了一个孩童,他含着泪看着我道:“母妃,你好狠,这样的杀了孩儿。”我拼命去抓他,却无济于事,好不容易快要抓到时,他却已经消失不见。   再醒来时,只感觉腹部平坦,浑身酸痛。我知道,我的孩子,没了。我仿佛一瞬间解脱了,连带着往日的多疑,都通透了。   ☆、八十七 许诺后位误终生   连瑾礼来时已经是三月初四的深夜,我看着他坐在榻上,愧疚油然而生:“陛下,都是我没用。没能保住孩子。”说话间,眼泪止不住的流下。他扶着我坐起来,柔声道:“没事,日后还能再有。”   “五年了,我在你身边五年才有了这个孩子。”我脸色苍白的看着他,心里却是难怪愧疚。只呢喃道:“这次柏梁宴,我丢了溟儿,没了渲儿,还失去了腹中的胎儿。楚云漪,何尝有颜面见您?”   不知为何,如今我看到的连瑾礼。总是带着几分真,又有几分假。也许,从那日我在宣室殿看到白相被贬时,我就对连瑾礼五分真情,五分假话。连瑾礼虽然对我很好,可我与他之间却无形中多了一重距离。他抱得我越紧,我愧疚心越重。耳畔只听到到:“云儿,听我说。这不过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你养好身子,日后还能再有。”   “对了。”连瑾礼忽然转了话:“你小产前,是否吃了不干净的食物?”   “在东宫时,有宫女给我呈了一碗早茶。”渲儿之事,我闭口不提,只将一切推给了东宫的宫女:“后来回宫后,就觉得腹部绞痛,此后就……”   连瑾礼听了,立马下令把东宫那个奉茶的宫女关起来。才安慰我道:“你听我说,大夏后位从缺多年。朕那日欲晋你俪元夫人,却受到百官阻拦。陈婕妤的话虽然刺耳,的确乃百官之思。”他松开我,严肃着:“朕当初让李安住椒房,又晋晴儿贤妃、笙儿昭仪,只为一条,你能登上后位,与朕举案齐眉。然而你的背景,是最大的难题,若你能破了这难题,朕立你为后。”   这是一个不能解的题!他的话语半真半假,我不能信。我心底盘算出了一个答案,他在试探!我低着头道:“臣妾,臣妾自知能力不足,难登后位。陛下,高看了臣妾。”   “你想违朕意?”连瑾礼看了我一眼,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危险。我温顺的摇摇头,软声细语道:“陛下,如果您真的相信臣妾。臣妾自当竭尽全力。”   他搂我在怀里,我却愈发的感觉到他的危险。日后,我的下场也会像当初白相那般吗?越想心里越不安宁,只听到他说:“今日朕许你后位,只为来日你我能齐眉。你信吗?”   我不信。我丝毫不犹豫的否决了心声,口中无比肯定的的回答着:“我信。只要陛下所言,我都信。”   “这些日子,朝中催着立后的声音越来越强烈。实在不行的时候,朕会发起皇后投票。彼时,只盼你能领先他人。”   连瑾礼离开后,偌大的倾樱宫只剩下我一个人在悲凄。我的那个尘封的秘密,我到底该不该告诉他呢?我的思绪,似乎飘到了很久以前……那天在柏梁台,顾芊芊的孩子小产,所有人都说是连瑾礼杀子,他也因此被逐出了京城……   ☆、八十八 听墙脚杖杀两命   我出小月的时候已经是宣仁五年四月,毓音在身边汇报着如今的夏宫如何,听说顾云祠开始伺候笔墨,听说赵玲珑开始得宠,听说钱百歌开始得宠。当然,还有陆曌晴与陆晴笙的事情。陆曌晴把俞翎羽弄进了永巷,陆晴笙丝毫不弱的把苏瑜琉弄进了永巷。我却只是冷静的看着他们,心里却在盘算着其他……   不知何时,我又一次开始了我的竹简练字。记得当初,我把沈鎏吟扔进了那炭火之中。然而,我却还抱着希望,迟迟不肯下决断。当日的柏梁台宴,我参与其中的知情人,也只有那几个。我不停的回忆,笔尖在竹简上写下三个名字——“锦瑟、锦程、离潇”。我随手打开梳妆夹,那条手链至今还是那般亮眼,我把它随手扔进熊熊炉火中,冷漠道:“锦程,该你了。”话音落,我将锦程那枚竹简也扔进了炉火中,眼看着那些东西,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宓鸢进来时,我只吩咐道:“还记得当初那个被陈晨断了手足的锦程吗?那日锦瑟说她出了宫,做掉她,做干净点。”宓鸢领命后下去安排,我依旧如常的在练字。   练字之余,每写一张我都会盘算良久。关于那个尘封的秘密,我是否应该对连瑾礼坦诚相待。然而,事与愿违……我纠结是否告诉连瑾礼时,毓音却面色沉重的走进来。“娘娘跟奴婢来。”她拽着我,一路往掖庭去……我问她,她只道看了便明白。我在掖庭后院的墙外,听到了那段可怕的对话——   “大山,您是说长安街头雪公子打死人之事,是因为雪大人与丽妃有染?”说话者是个清丽的女声,我的拳头紧握。只听到一个公鸭嗓的声音:“那日雪大人出宫,撑着丽妃的伞。而且,这丽妃本就对陛下不忠……当年离潇姑姑与锦程姑姑的话,你难道忘了?”   “你是说丽妃柏梁台陷害陛下一事……”女子惊呼的出了声。一时声音全断了,只听到公鸭嗓说:“你别乱说,万一被听到了,我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听了他们的对话,也不直接戳穿。只面色如常的回了倾樱宫,我招了锦瑟来。她冷静的坐下后,我平静道:“姑姑,在六局当差,为何告诉本宫在掖庭?掖庭的掌事,是离潇。”她看了我一眼,直言不讳道:“娘娘担心的事,锦瑟不会说。陛下如今一心在娘娘身上,奴婢看得出。”   我不再把剩下的话,告知锦瑟。只安排她回去后,令毓音暗中查那二人。她回来时,说那一太监一宫女,分别是内侍局的大山公公,和掖庭女史姜由。二人素来亲近,彼此更是爱送些小玩意来往。我只下令道:“把他二人绑来倾樱宫。”   我端正的坐在殿内,拨弄着手上的玛瑙戒指,等待着他二人的到来。太监把他二人绑来时,我只道:“对食私通,该当何罪?”   “娘娘冤枉啊,奴婢千万个胆子也不敢私通。”说话者是那个名唤姜由的宫女。   我懒懒的一抬眼,柔声道:“既然冤枉,那就搜一下,看看有没有私通的证据。”话音落,太监婢女拥上来,在他二人身上一番搜查。又有太监带着六局的人,在他二人居所搜查。须臾,看到他们陆续回,将搜出来的荷包,香囊,首饰尽数扔在殿内。我冷冷的看了一眼宫正司的人:“女史内侍私通对食,该当何罪?”   “回娘娘,轻者逐出皇宫,重者杖毙。”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娘娘,饶了奴才,饶了奴才。”   我瞥了一眼殿下跪着的二人,暗骂了一句:“没根的东西,还敢学个男人私通宫女。”须臾,才冷面下令着:“来人,把这两下作的东西拉下去杖刑一百。打不死算他命大,那就逐出宫去。若打死了,只能怪他俩命不好,弃尸乱葬岗。”   彼时,只见左右强行拉他二人出殿。倾樱宫一片哀嚎声:“娘娘饶命,饶命啊!”   等到毓音再回来时,只说:“熬不住,都没气了。”我挥挥手,令她下去,只暗道有惊无险的躲过一劫。   ☆、八十九??陆氏姐妹讨命案   我杖毙对食宫女太监的事情,不知为何一瞬间在后宫传开。人人都道楚云漪是毒妇,人人都道丽妃错杀无辜。我走过的每一个地方,似乎都仿佛当初渲儿谣言我和雪景有染一样,她们都避着我。索性,我都不愿意出门了。一直到,一个陌生的女子推开了倾樱宫的门……   她恭恭敬敬的行礼,看着端庄大方,仿佛八年前我进宫时的模样。小心翼翼,规规矩矩,保证自己没有半分错处。我看她的发髻上,乌黑秀丽,两三根簪子禁锢,看上去显得清新却又稚嫩。我拔下头上的金钗,插在她头上,满意的一笑:“赵妹妹,这样瞧着更像陛下的妃妾。”   她道了谢。我给她赐了坐,又让宓鸢给她奉茶后。她有些踌躇的看了我一眼,我挥袖让众人皆退。才听到她进入正题:“娘娘杖毙对食奴才之事,六宫皆知。听闻贤妃娘娘查了那宫女姜由,她还有一个妹妹姜采。如今,宫女姜采正因姐姐的死,四处鸣冤。”   她何其像我,同样的语气,同样的稚嫩,同样是端庄的容貌下写满了倔强。那是七年前,我拿着花簪玉出逃的讯息投诚白薏歌。那时,我是名不见经传的楚美人,白薏歌是高高在上的懿贵妃。如今,我是高高在上的丽妃,而她却是名不见经传的赵宝林。她同样拿着贤妃勾结姜采的讯息来投诚我,我想我不会如白薏歌那般,给她一抹淡漠与嘲讽。“宝林以为,贤妃与姜采,会如何处置本宫?”   “妾以为,贤妃娘娘定会以此大肆散播娘娘不仁的名声……”赵玲珑稚嫩的脸上,仿佛写满了坚定一般:“可妾不愿娘娘名声受损,只愿为娘娘效力。”   我看了她一眼,淡然的品了一口茶。不轻不重道:“本宫如今不比从前,跟着本宫只怕不是出路。妹妹回吧,今日多谢妹妹送信。”   赵玲珑离开后,我冷冷的看着案几那写着陆曌晴名字的竹简。徐徐道:“你当真不给我活路吗?”沉默间,我不由自主的吩咐道,“去查这个赵氏,查她的背景。”   兵法有云,以不变应万变。如今的我,也只剩下以不变应万变了。宓鸢每日来报时,都不忘记说,贤妃找了多少罪证,后妃谣言丽妃如何狠毒。我都一如既往的听着,也不做任何答复。只一天数着一天的等待着那天的来临……   那天来临前夕,我在太液池遇到了陆曌晴。她趾高气昂的迎面而来,“丽妃娘娘,杀人后你午夜梦回时,不怕冤死的魂灵来索命吗?”   “贤妃当初刨坟掘尸,是不是已经见过了索命的亡灵厉鬼。”我云淡风轻的回了她一句,头也不回的离去。只听到她的声音充满了讥讽:“丽妃淡漠,本宫希望丽妃能一直如此淡漠下去。”   事实证明,我的淡漠错了!因为我回宫那晚,听到了冯唐的传召:“陛下传娘娘,明儿宣室殿见驾。”   ☆、九十??信笺毁坏浓情破   宣仁五年四月十七,木棉花开的正好。倾樱宫院子里的雏菊细细嫩嫩的长出了新叶,我对镜而坐,挽髻梳妆。宓鸢为我打扮,却在耳畔冒了一句:“有一根白发。”说话间,只觉得头皮一阵痛,她给我拔了白发。我看着妆台旁的沙漏,清冷道:“申时了,就这样吧。”说完,我披了那件黑色的外裳,面色沉冷的往外而去。   到宣室殿门口,绣风拦住了我。我扶了扶发髻上的簪子,问道:“昨日冯唐传召,要本宫今夜见驾。姑姑拦着本宫作甚?”   “娘娘,天色尚早。陛下还在宣政殿议事,不如酉时再来。”绣风看我的神色里,依旧没有丝毫情绪。   我无功而返,又不能傻站在宣室殿外。索性回头往倾樱宫去,不过才走两步,却看到冯唐与三两个太监,举着一块大牌匾路过。我定睛一看,只见牌匾上写着‘琼华宫’,我唤了一声冯唐:“公公,这牌匾是送到哪儿去?”   他停下看了我一眼,只道:“陛下说没用的玩意,拿去丢了。”彼时,我才注意到那牌匾里面还夹了一块,我低着头打量着:“俪元殿?”   冯唐听到我的声音,只沉默不做声。我才反应过来,这匾应是赐予倾樱宫的。可我方才分明听到冯唐说,“没用的,丢了。”   原来俪元在他心里已成了没用的玩意!   刹那间,心里仿佛凉了半截。也不记得要回倾樱宫去,只愣在宣室殿外,脚步仿佛被定住般,一步也挪不开。   也不知站了多久,路过宫女太监都避之不及。绣风唤我时,已经酉时两刻:“娘娘,陛下回来了。快进去罢。”我慌忙收起那些失落,强作镇定的跟在绣风身后,一路进了宣室殿。   殿内只点了四盏灯,门口处两盏,上殿龙椅上两盏。昏暗的宣室殿,如同被黑云笼罩了一般。绣风把我引入内后,就自觉退出。只剩下我看着殿上那抹模糊不清的人影,恭敬跪在离他六尺处的殿内:“臣妾恭请陛下圣安。”   宣室殿一片寂静,仿佛针落的声音都能听见。我敛气屏声的跪在殿内多时,却一直没听到他的回声。我忍不住抬头,迎面而来的一叠奏书准确无误的砸在了我的脸上,一时间嘴角处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仿佛有腥甜的暖流流出。耳畔听到他冰冷的声音:“看看你干的好事!枉朕对你如此信任。”   我仰着头,伸手拭过嘴角的一抹腥红,弯出一抹笑脸,有些无辜道:“臣妾,不知干了何事惹陛下动怒。”   “不敢看?”   他的声音不重,甚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对我充满了失望嘲讽般,我看了他一眼。规矩的拾起那一撂奏书,每一张纸的下角处都能依稀可见几滴血迹。那是我的血!我一页又一页的扫过那些纸,里面字字句句都是陆曌晴和陆晴笙的上奏。我如何打死宫女太监,又如何心虚作祟,还有那一方锦帕上的绝笔。“妖妇楚女,媚惑江山……柏梁台……”   那方锦帕上的绝笔书,仅仅到‘柏梁台’三个字就没了。我的心不由得揪做一团,强撑出笑脸,柔声细语道:“陛下,掖庭女史与内侍局宦官私通对食。臣妾下令杖刑他二人,以正宫纪。可他二人却身子不济,这才一命呜呼。臣妾……臣妾事后也懊悔不已,当时不该杖刑他俩。可事情已经出了,臣妾只能发放抚恤金安抚。”   “还在狡辩。”连瑾礼眼皮都没抬,只寒气入骨的声音已经让我从云端跌落谷底。也许,他是在问柏梁台之事。也许,他只是试探。可我却不能贸然告知,我只能咬死不认:“臣妾千万个胆子也不敢狡辩。陛下忘了,您曾说永远相信臣妾吗?”   “您说,您的执念里只有楚云漪一人。您送信回来,千言万语只化作十六个字……”说着,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我从怀中拿出那一纸发旧泛黄的信件,整齐的把他打开,一字一句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话音未落,眼泪止不住的一滴滴打在那张信件上。   我痴痴的望着殿上的他,他仿佛眉心蹙动了。他起身了,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朝我而来。我清楚的看到他向我伸出了手,我手里握着信件,把手递给他。我们定能和好如初!   然而,他只是夺过我手里那封信而已。不过眨眼间,三两下,已经被他撕成粉碎:“你还在欺瞒,枉朕把心都交与你。你拿朕当什么?复国的筹码?还是登上权力顶峰的阶梯?”   我眼睁睁看着那封我保存完好,唯一能代表我和他的信件被他撕成了粉碎。原来,我用六年的时间看清了自己,却把自己看进了无边无际的深渊里。“臣妾没有,若陛下不信。臣妾无话可说,只请陛下赐死臣妾。”   “你以为朕不敢吗?”连瑾礼的声音听不出多少怒气,反倒多了几分认真。须臾,我的下颚被连瑾礼抬起,他的眸子里再没有从前的柔光。取而代之的是,当初他端白相时的厉色。我的脖子被他狠狠的掐住,我有些喘不过气。彼时,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连瑾泉,他似乎在向我招手。我这是死了吗?耳畔隐隐约约的响起冰冷的话:“从今日起,朕的心里,再无你楚云漪一分。”   “丽妃楚氏,目无法纪,心如蛇蝎,欺君罔上,着夺去封号,降为贵嫔,日日抄写《女训》,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九十一??心灰意冷绝情时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回的倾樱宫,我也不知我是如何过了连瑾礼那一关,我甚至不知道未来我该为谁而活。偌大的皇城,仿佛找不到一分让我容身。我靠在墙角,脑中嗡嗡作响,那句挥之不去的话语也在反反复复:“从今日起,朕的心里再无你楚云漪一分。”原来,我祈求的爱,竟是如此的禁不起风吹雨打。   “佛说,人世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没想到,我竟然把这七苦都占满了。”我蜷缩在墙角,手里握着一串佛珠,呢喃细语的念着那几句残缺的碣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宓鸢进来时,端着一碗小米粥。她关切的声音萦绕在我的耳边:“娘娘,您两日未用食了。奴婢给您煮了小米粥,您尝尝!”她把那碗小米粥递到我的眼前,我信手一挥,只见那碗滚烫的小米粥尽数倒在宓鸢身上。我的小腿处,隐隐约约感受到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宓鸢的手上,也是一片红肿。我忙回过神:“来人,快传太医!”   彼时,只见毓音走进。又在柜子里翻出药箱,她掀开我的裙子,撩起裤腿,只见小腿也是红肿一片。她忙给我上药,我忙着给宓鸢上药。只听到毓音说:“小丫头去请太医了,过会子可能就来了。”   良久,我同宓鸢二人都擦了烫伤膏后。才听毓音在帘外道:“为何不见太医前来?”   “毓音姐姐,太医院的人说没时间来倾樱宫。”那丫头稚嫩的抽泣道。   “太医院的人都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别人家的娘娘是娘娘,我家娘娘就不是主子了?带我去,我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几声说话后,帘外便没了踪迹。想来毓音定是替我不平,跑去找那太医院的人理论去了。我看了看宓鸢手上的红肿,手腕处竟有些小泡,我自责道:“宓鸢,都是我不好。害你成了这样……”   “娘娘别担心,宓鸢没事。这些个小伤,宓鸢早就见惯不怪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毓音回来的声音。原来她也没能请来太医,也只能抱怨数落一番后宫,不了了之。   连瑾礼对我的态度已然明了,陆曌晴借着我打死人的事情,对我也算是下了狠手。如今,我没了连瑾礼,没了溟儿渲儿,连自己腹中的孩儿也没了。我连续多日,都闭门不出,食量也下降迅速。毓音每次端来的食物。我都是动一两下又撤走……有时候,索性是原封不动的撤回。   奢华的倾樱宫,俨然成了一座了无生气的空壳。四处一片萧条,偶尔看到门口三两个宫女匆匆走过,也只有议论纷纷,只说:“以后不走这条路,碰到了那黑寡妇多不吉利。”我听到他们的言语,也不由得叹道:“虎落平阳被犬欺。我若是黑寡妇,那你们的陛下为何完好无损的活着?”   在宣仁五年四月五月,两个月时间里。我又一次回到了八年前,庸庸碌碌的数着日子……我每天辰时起床后,对着菩萨念经几遍,午时又抄写《女训》,酉时再念经祈祷一回。一盏青灯,一串佛珠,三句碣语,几本经书……我就这样,过着不入世的日子。也许,那是绝情断爱后的唯一一点宁静。   ☆、九十二??锦瑟无端五十弦   自从我被降后,我就多日不出倾樱宫。严格按照连瑾礼的要求,青灯古佛为伴,一直到倾樱宫的门被她推开。她看着虽然上了年纪,却依旧是风韵犹存。我看她的鬓角染上了风霜,那是她斑白的头发。眼角依稀可见的细纹,仿佛写下了岁月的痕迹。她看着我手中的佛珠,轻声道:“娘娘,您这是何必?”   我闭着眼,念经了一会又对着那佛像三拜后,点了一炷香插上,才回了她一声:“楚云漪是什么人您比谁都清楚。陛下不信我,我百口莫辩。往后,也只能青灯古佛相伴了。   “娘娘是否将柏梁台之事告诉了陛下?” 她自己找了一地坐下后,不动声色道:“娘娘为了自保,不也连锦程也不放过。”   我愕然回头,看她神色自若,我却看出了几分别有深意。我不动声色的回头,坐在榻上才回了一句:“姑姑不愧是深宫三十年,本宫的一举一行姑姑都了如指掌。”我看了她一眼,也不动怒只道:“陛下只怕已经知晓柏梁台之事了罢。出卖人的滋味,姑姑可是尝了?”   “我出卖了娘娘,娘娘杀了锦程,这很公平。”锦瑟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掷地有声。   是的,从我踏出宣室殿那一刻起。我就明白,连瑾礼定然已经知晓柏梁台之事。而这一切,能心甘情愿一五一十告知他的,只有锦瑟。我扬起了一抹笑脸,看着没有凄楚,却是绝情:“敢问姑姑何时告知陛下的?”   “一年多以前。”   那就对了!一年多前,连瑾礼忙着削了白相的官职,严查白凤黑龙案。那时,他还特意让我站在宣室殿屏风后,让我一睹他帝王的气度。我的眼里泛出了一丝讽刺,“本宫没记错的话,姑姑可答应了我不会泄露半个字。姑姑的许诺,竟是一文不值。”我停顿了片刻,才问道:“姑姑为何会告知陛下?”   “这得问娘娘!”锦瑟目不转睛的看着我,须臾她才一字一句道:“娘娘焚烧三宫,让夏宫损失不少。娘娘以为,您做得当真无人察觉吗?陛下生病期间,明为顽疾缠身,实则空出时间查案。六宫的妃子都围着陛下生病转了,我等才有机会严查,不是吗?”   “那你为何将柏梁台之事也告知?”我紧盯着她,锦瑟是个何其危险的人,我才明白。   “那可是绣风的杰作了。”锦瑟丝毫不惧怕我,只一字一句道:“走水当夜,娘娘可是与绣风在一起?娘娘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策,从绣风出现那一刻全知晓了。陛下传我时,他已经猜到七八分。安阳的暴毙,陈晨的赐酒,永安的断肠草之毒,娘娘以为升平公主身边的绣风是花瓶摆设不成?何况,白薏歌身边还被升平放了一个绘月。”   “锦瑟无意与娘娘为敌,锦瑟后来见到娘娘,曾断定娘娘待陛下真心。”锦瑟看着我,她的声音仿佛魔音一般萦绕在我的耳边:“可娘娘从前干了多少昧良心的事?试问娘娘,您对得起陛下吗?安阳王之死不是陛下所为,可您却将那些杀戮都算在了陛下身上。”   “楚贵嫔,夜路走多了总会有见鬼的一日。”锦瑟看着我,似乎有些不平:“若不是陛下一再提出给您机会,希望您坦诚,您觉得您能安稳到今日?”   此刻,我只觉得心里仿佛被人穿透了一般。我那些天衣无缝的计策,我那些没日没夜的规划,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已。锦瑟说得越多,我越是绝望,只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你闭嘴!”话语间,我的世界仿佛崩塌了一般,徒手间,案几上的陈设尽数落地。我无力的摊在地上,哭喊道:“我没有!我没有!”我已经顾不得锦瑟是否在旁,只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的打在她的脸上。   “不仅如此……”锦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只在我耳边字字珠玑着:“娘娘当日烧了将军府,换走永安,勾结苏忘,还与高丽交涉,又陷害李安。娘娘,您每一次干这些昧良心的事之时,是否想过陛下的感受?陛下给过你机会,你回想一下……可您这一次竟然打死了线索人,而且还被人抓着不放!”   “坦诚,对娘娘来说,就那么难吗?”   彼时,听着锦瑟的话。我脑中回想着连瑾礼的举动,侍疾那晚他眼神里的异样,生病时的合房;宣室殿内他夜审白相,逼迫陆将承怒斩王简;他南巡回宫后对我的话语;洛潆泓状告李安时他的那句不明所以的话;我问他我有几分时他的态度;他许诺后位时的试探;还有一个月前他对我的失望……   原来,他从来都一清二楚,他在等我的答案,可他却等来了陆氏姐妹的奏书……   此刻我只觉得浑身无力,肌肤的每一寸都仿佛被人用利刃挖穿了一般。我似乎是一个透明的人,我的一切都被晾在阳光下……我唯一剩下的,只是那不争气而又无声的眼泪……   ☆、九十三 真相是不尽人意   锦瑟离开后,我彻底陷入了无尽的深渊。我不敢相信,一切是那么的合理,却又那么的出乎意料。爱情已经不再是我的希望,也许多看一眼溟儿渲儿,才能让我多有一分希望。那是宣仁四年五月二十,我终于踏出了倾樱宫门……   我习惯性的往东宫而去,五月的天气尚好,和风徐徐,有些闷热的时节多了一丝清风的凉意。宓鸢说,雪景近日把溟儿和渲儿安排到学堂温书。其余皇子课程,才会排到东宫。我看了看时辰,直接转了脚步往学堂而去。走到学堂门口,却没看到渲溟二人,迎面走来的是与溟儿差不多大的小郡主思遥,她看着竟有几分像戚清遥。我沉思时,只听到她稚嫩的声音:“楚娘娘,你是来接遥儿的吗?”   “嗯。”我随口应了一声,拉着她问道:“看到你太子哥哥了吗?”   她摇摇头,睁着大眼睛盯着我道:“楚娘娘,您为何要来看太子哥哥?”   “听说,太子哥哥的母妃不是楚娘娘,是陆娘娘。”   思遥看似无意的话语,却让我陷入了沉思。三月三的那场宴会,让我彻底失去了溟儿。我蹲在她身边给她耐心解释道:“他以前的母妃是我,不过后来换成了陆娘娘而已。”   “那您是来接遥儿的么?”思遥眨眨眼的看着我:“太子哥哥现在应该在东宫,或者在桐花阁。”   我牵着她一路往长生殿而去,听到她的言语不由得疑惑道:“遥儿为何说太子哥哥会在桐花阁?桐花阁可是不准外人进的。”   “娘娘还记得三月三贤妃娘娘的宴会吗?”思遥一眼不眨的盯着我道:“那晚遥儿在桐花阁外看到太子哥哥和渲哥哥。后来,听姐姐说陈娘娘就去了柏梁台。”   原来,把陈晨叫到柏梁台的竟然是溟儿和渲儿!   我明显的一怔,眼睛里划过一丝悲悯,强作镇定道:“遥儿,长生殿到了,你快进去吧。”   思遥向我挥手后,独自进了长生殿。我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往东宫而去。到东宫时,我没看到溟儿,只看到渲儿在院子里玩耍。他看到我,撒腿就跑,我忙追上道:“渲儿,你站住!”   他被我的一喊,吓得明显的一愣。眼睁睁的看着我,眼珠子里泛着说不清的光,才道:“母……母妃!”   不等我开口,只听到他鼓足了腮帮,依旧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我不怕你,没错我就是杀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我不会向你道歉,我不会!”   “你好像还不止做了这一件事罢。”我冷冷的盯着他,不含一丝情绪道:“柏梁台宴会上,是不是你把陈婕妤叫去的?所以才会让她肆无忌惮的指认我,也因此让我丢了养溟儿的机会。”   “是我做的。”渲儿倔强的看着我,丝毫没有言辞闪烁,不敢承认之意:“母妃,你是坏女人。我讨厌你!我就是要让陈婕妤出来,好灭了你的威风。”   “对了,母妃现在可不是拿着金印的丽妃了。你只是被父皇抛弃的楚贵嫔而已!”渲儿越说越是愤恨,索性冲着我大吼道:“你和顾雯玥一样,都是破鞋!都是破鞋!”   “啪——”彼时,我早已按捺不住,扬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怒斥道:“谁教的你这些!我楚云漪自问对得起天地,你为何揪着不放?”   他一只手捂着红肿的脸颊,也不哭闹。眼睛里带着恨的看着我:“母妃忘了当初与顾雯玥勾结,说我不是父皇的孩子吗?”他一字一句道:“母妃,你忘了宿莽吗?”   宿莽!   是了,当初我多次会见顾芊芊。好几次顾芊芊都顾着埋头逗渲儿,她的一言一行都在渲儿面前表露无疑。我不敢相信的喃喃自语道:“三岁的孩子,怎会……何况,我并没有参与。”   “渲儿不管母妃是否参与,可母妃与顾雯玥勾结,渲儿可看在眼里呢!”渲儿看着我,仿佛看仇人般,他一字一句道:“还有永乐,在母妃的推波助澜下,永乐妹妹至今在安阳!她比渲儿可凄惨多了,不但没有母亲,连父亲也没有!”   我愣愣的听着一个六岁孩子的话语,却被他说的无言以对。何时身边多了一个幼童,只见他抱着渲儿,安慰道:“弟弟,请原谅母妃。老师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母妃当初是身不由己!弟弟——”   “够了。”我看着渲溟二人,溟儿是那么的善良,渲儿是那么的邪恶。那我呢?我也是邪恶的吧。我看了一眼渲儿,才道:“母妃为从前做的对不起渲儿的事道歉。母妃不奢望你的原谅,只盼你日后不要如此。人性本善,邪恶终归是昧了良心。可母妃日后,也不会与你再有瓜葛。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说完,我含着眼泪,迈着大步,一步步的离去。那眼泪,是我无休无止的恨。身后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稚嫩的哭泣声:“母妃——母妃——不要离开,不要离开!”   ☆、九十四??绝处逢生获鼓励   我走出东宫时,恰好遇到出宫的雪景。我盯了他一眼,也不愿多说,只别过脸径直往外走去。身后依稀听到他的声音:“娘娘——”   我应声停了脚步,他追上来伸手递给我一把油纸伞。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他才道:“那日多谢娘娘借伞,微臣今日来还伞。”   我接过那把油纸伞,心中泛起一丝涟漪,撑出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放下才是开始。”他莫名的道了一句。   我明白,他想安慰我。   “多谢大人赐言。”   我端庄的回了他一句,却依旧陷入了近日的打击中。雪景看着似乎也憔悴了不少,我忍不住问道:“不知雪公子现下如何?”   他躬身以礼,“劳娘娘挂心,陛下妥善处理后,犬子无恙。不过……”   “大人有话直说。”   他又是恭敬颔首,才徐徐道来:“犬子被查出皇后票选中作假,如今只怕会去参军了。”   “娘娘,在下之品性众所周知。可偏偏惹出一些闲话,还请娘娘莫往心里去。”   “恕本宫多嘴,敢问大人令公子如何票选作假?本次票选为陆楚雪沈票选平均,若说票选作假,为何不见查其他人?”我不轻不重的指出疑点。   雪景看着依旧是一副清高模样,他只道:“娘娘有所不知,在下雪氏一门都无意小女封后。这票选作假,是说娘娘票选……”   我一愣,此事又与我何干。   虽说心里千百个疑惑与不满,可脸上依旧是挂着一抹笑脸。柔声问道:“试问大人,令公子会为了本宫作假票选么?”   “娘娘言之有理。”雪景清高依旧:“这是他人的局。有意拉雪某与娘娘下水。”   “雪某无意朝堂权利之争,可若是他人侵犯,雪某也不会善罢甘休。”   彼时,我才从雪景的语气里听出了不满与怒气。   我却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谁如此有心,一箭双雕:“大人意欲何为?”   此时雪景在我面前又是一拜,只不动声色动了动唇。而我在他的口型中,却清楚分明的看到了几个字:“助我。”   我收下他的传递后,不动声色抬了眼色,才鞠躬道:“天色不早,本宫先告辞。”   回到倾樱宫时,暮色将近。宓鸢捧上了一份小米粥,我看了一眼,索然无味。只听她道:“娘娘,小厨房也就这些了。如今内侍局明里暗里的克扣倾樱宫的东西,毓音提了多次,依旧是拖延未果。眼下,只怕再过几日连小米粥都没得吃了。”   我瞥了她一眼,怀着怒火问道:“没给贤妃和舒昭仪上报?”   “报了,还不是拖着至今。”宓鸢低头回了一句,又问道:“不然,奴婢再去走一趟吧。”   “罢了。”我一摇手,默默的回了屋。   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原来这句话在我的身上表现的这么明显。那是见了雪景的两日后,听闻票选作假的幕后已被确认,为雪家公子唆使。大理寺判了他流放两千里,雪景连夜觐见连瑾礼,改判从军。雪霁的皇后之位就此越来越远……   六月的天,暑气渐浓。我一边抄写着经书,一边听宓鸢说着:“老爷被陛下下令,自愿辞官告老还乡。三日后,离开京都……”   我清冷的一笑,盯着那佛经。不轻不重道:“走了好,起码活着。”   此时,毓音进来。我问她何事,她道:“舒昭仪前几日抓了传言陆氏为后之人。还有票选作假……”   是了,我怎么能忘记她呢!能用如此卑劣手段陷害我的,只怕只有陆氏姐妹了。   那是宣仁五年六月仲夏,在我失宠两个月之后,我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也正是那个决定,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也让我从此机关算尽……   ☆、九十五 孤注一掷约生死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沦落到这般的田地,却也成为我崛起唯一的筹码。仲夏之夜,成为我点亮的那颗繁星。我坐在铜镜前,一丝不苟的梳妆。烈焰化作红唇,秋水更为双眸。墨画为眉,弧线为鼻。一动一静间,写尽相思意,道明绝情生。披上红装,挽上发髻,珠翠明铛中,平添三分□□。   宓鸢会心一笑,我伏案研磨,挥毫落下几行涓涓秀体,认真的叠好后装进信封,道:“把这封书信送到宣室殿。”   不经意看到信封上,赫然写着两个字——“绝笔”。   他传我时,子时将歇。我披着那件红色的外裳,那抹红色的身影鬼魅的消失在倾樱宫外。我随着冯唐的指引,顺利进了宣室殿,才听到他不寒而栗的一句:“以死相邀,楚贵嫔的把戏不会弱了些?”   “不然陛下怎会愿意见臣妾呢?”我丝毫不惧怕,眼色不转的直视着他。   “如若朕不见……”他起身朝我走来,从头到脚的打量我了一番,转了话:“楚贵嫔大半夜穿得一身血红,就为了见朕?”   我轻点头,不卑不亢道:“因为臣妾要嫁给陛下,自然得红装霞披。”   “放肆!”   “两个月前臣妾已经放肆过,如今臣妾一无所有,还怕放肆吗?”说话间我已经站起了身,挺直了腰板,一字一句道:“陛下可别忘了,夏宫到处是陆家军。陛下一不小心,不也是别人板上的鱼。”   是的,这就是我的砝码!   没有了父亲的拖累和顾及,我能够肆无忌惮的完成我的打算。起码,能将那些曾陷害与我的人,尽数铲除。如今的陆沈两家,对连瑾礼来说如同当年的白氏一般。   思量间,我听到了他的话语:“原来这就是楚贵嫔的本来面目。”   “原来这就是陛下的本来面目。”我丝毫不弱的回击。   连瑾礼的眸子里仿佛闪着光一般的盯着我,几乎能将我所有的思考都穿透一般,“那么请问楚贵嫔,你打算如何做?”   “那得看陛下给我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   我紧紧的盯着龙椅的旁边,徐徐道:“这个位子的旁边,还缺了一人呢?”   “我要皇后之位!”   “看不出楚贵嫔如此有野心。”只见他双手摁住我的肩,只觉得肩膀一阵吃痛,膝盖弯处被他腿一顶,我软软绵绵的跪在了地上。我抬眸怒视着他,只听他道:“成交。”不待我反应过来,只见他转身在案几挥毫落下几行字。眨眼间那张纸被他扔在我的眼前,他道:“口说无凭,立字为证。你得记住,你是朕的贵嫔。若不能成事,那就奉上你这条命!”   我怒视着他,看着那一纸凭证。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伸手至嘴边,张口咬破手指,将那血红的指印按在了泛黄的宣纸上。只留下唇角那一滴血红,“陛下,若你毁约。楚云漪一样不怜你分毫!”话音落,我倔强的站起身,膝盖弯的吃痛不减。我强忍着疼痛,冷道:“既然签了生死状,还请陛下给我应当有的砝码。”   彼时,只见他居高临下的从上位扔下一枚锦盒。我弯下身拾起锦盒,打开后只见里面乃一本《女则》,我诧异的看着他。依稀注意到书里仿佛夹着一物,耳畔响起他冷漠的声音:“它就是你的砝码。朕希望你回去好好抄写反思,想明白了再来见朕。”   我拿着那锦盒,恭敬行礼后退出了宣室殿。那一抹深红,若隐若现的消失在暗黑的夜色中。   ☆、九十六 再约洛敏握把柄   那年六月,倾樱宫被笼罩上一层褪不去的黑暗。我的世界,已经没有了情爱真心。只剩下无休无止的仇恨——陆氏姐妹的仇,连亦渲的恨。我一笔一划的写下陆曌晴,陆晴笙,连亦渲的名字,柔声细语道:“楚云漪要一笔一笔讨回来!”那极其温柔的声音里,装满了我的冷漠与绝情!   思量间,我宣来了宓鸢:“去把洛潆泓叫来。养兵千日,这一刻也该她出力了。”   洛潆泓来时,已经过了午时。我靠在院子里的藤椅上阖眸小憩,她的声音才把我唤醒:“娘娘传唤妾,不知有何要事?”   我睁开惺忪的睡眼,拉了她进屋。这才徐徐开口:“永巷是不是住着端嫔?”   她轻点头。我给她递了一盏白水,自嘲着:“倾樱宫不比从前,只能请妹妹喝白水了。”不待她答话,我转了话锋:“妹妹若有空不妨去永巷瞧瞧,妹妹若能拉端嫔一把,日后也能为你所用。不是吗?”   “可妾那日受了贤妃的责罚,如今被舒昭仪严加看管。妾每走分毫,她们都会跟着。”洛潆泓蹙眉抱怨着,越说她越是来气的样子道:“而且舒昭仪还把妾的丫头都换了,只说为了龙胎。娘娘,妾要入永巷,只怕有心无力。”   “无妨。”我展开一抹笑:“端嫔是陆舒的人,你能救端嫔出来。陆舒感激都来不及,她又怎敢拿你说事。”   “是。”洛潆泓点头称道:“既然娘娘委托,那妾便试试。若是妾没能救出端嫔,还请娘娘海涵。”   她离开时,我想起一事来,附她耳边叮嘱了几句,这才放心的叫她离去。   洛潆泓很聪明,也很有勇气。她唯一的缺点,也许是对连瑾礼的痴。因为她的痴,所以让她处处受到牵制。也因为她的痴,造就了她极度缺乏安全感。如果,她有朝一日如我这般。只怕,也不会比我差!   再见洛潆泓是六日后,那时恰逢小暑末。天气闷热的令人烦躁,我摇着那把团扇,坐在殿内吃冰。她来时,一身水蓝色清纱,腹部微微隆起,精致的脸上多了几分母性的慈爱。   不得不说,那一次我见过连瑾礼之后,内侍局给我的东西齐全了很多。从前克扣的东西,都如数奉还,现在的却也是按九嫔的发放。我递给她一分冰,她拒绝道:“妾有身孕,不能食。”   她既不用,我只能又给她一盏清水。宓鸢把冰撤下后,我才轻声问着:“昨儿得了消息,端嫔被放出了永巷。其中,定然有你的功劳罢。”她看了我一眼,垂下了眼眸:“陛下让妾与赵氏钱氏一同查案。如今我怀着孩子,查案只怕力不从心。倒是赵氏,这一回只能看她唱主角了。”   我冷冷的放下手里那杯清水,不缓不急着:“得看她怎么查了,查的好我自然不过问,若查的不好我这个楚贵嫔也不是吃素的。”彼时,我听到她又补了一句:“娘娘,这次夹竹桃案是端嫔告知妾。妾给陛下箴言时,陛下除了让我们仨查案之外,还要求公审。那时,六局,宫正司,内侍局势必都会到场。案子的始末,均由贤妃,舒昭仪,娘娘三人共同决断。”   “你怕了?”我抬了眼皮。   “妾不怕。”洛潆泓因为此前与陆氏的恩怨,被我一问她到反而来了坚定:“妾此举已经没了退路,若果真有不测,还请娘娘帮着妾抚养腹中的孩子。”   “妹妹放心,这一战妹妹不会有恙。”我安抚了她,不缓不急着:“当年陛下南巡,后宫死了一个霍水。她以为这就算了了,可她忘了这霍水可是和仁宓皇后相似之人。其中是巧合,还是刻意……杀一个霍水事小,若杀了皇后的人。她只怕赔了自己,也不一定管用。”   思量两个月前,那时绣风与我并未闹翻,她曾给了我一物。如今,锦瑟道出了绣风的秘密,我自然不与她来往。可那桌布的一角,反倒是有了作用。我拿出绣风所给之物,递她道:“想办法拿出此物,证明霍水是被陆曌晴逼死的。”   她接过放进袖口,只道:“如今众人只知妾翻出了夹竹桃案,无人知娘娘才是幕后之人。还请娘娘行事小心些,定要暗中助我等。”   “嗯。”我点头应她后,又想起一事,不忘记叮嘱道:“此案你要借着有孕,让赵氏主理。赵氏晋了荣华,她才是亲手将陆曌晴推入万丈深渊的人。”   ☆、九十七 威逼利诱做人证   洛潆泓离开后,接连着几日,我都暗中观察夹竹桃案。当然,我每日都会记得把《女则》抄写几遍。那书中夹着的,我自然会好好利用起来。那是六月二十,我踏足去了一趟掖庭。也正是那天,我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   那是洛潆泓给我传的一封信,信上说,贤妃拿着沈鎏吟的把柄利用她。我想,沈鎏吟的把柄,我手里也握稳了。那天我见了一遍沈鎏吟,她看着她依旧有些胆怯的样子,我柔声道:“妹妹莫怕,如今我失势,你肯见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娘娘恕罪!妾不是有意向敏婉仪打探消息。”彼时,她已经将一切和盘托出。   也因为那一次,让我打消了原的念头,或许另外安排她,更有用处。   那天夜晚,我偷偷去了一趟宣室殿。连瑾礼待我依旧冷面,我只道:“陛下,臣妾想要请旨让敏婉仪抚养三皇子。至于二皇子,不如让良荣华抚养?”   “理由呢?”   “渲儿从小锋芒毕露,跟着良荣华,也学着收敛性子。至于昭儿,陛下以为贤妃能抚养得了他吗?”我待他自然是恭恭敬敬,却也不带丝毫情感。   他微微点头,便扬手令我退下。   事后不久,终于传来了渲儿给沈鎏吟抚养的圣旨。洛潆泓凭空养了三皇子,陆曌晴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可又苦于洛潆泓怀孕,她也不敢有多造次。   后来,我又去了一趟掖庭。那天是六月二十四,我才走到掖庭就遇到了瓢泼大雨。无奈下,我只能在掖庭躲雨,也是那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她穿着一身标准的宫女装,却并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我忙唤了一句:“你…站住!”   她颤抖着停下脚步,我走到她面前,仔细打量一番,疑惑道:“弄弦?”   她微微低着头,声若蚊蝇般:“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只想安稳度日,请娘娘放过奴婢!”   我应了一声,便放了她回去不再言语。好不容易等到雨歇,我撑着伞回宫,回宫时不忘记叮嘱了离萧一句:“若是改日下雨,我还来寻你吃茶。”   我回到倾樱宫后,立即叫来了宓鸢:“去把夜庭的弄弦带来,隐秘点。”宓鸢出去后,我又吩咐了毓音:“去准备一壶柳色。”   弄弦被叫来时,我早已备好了一壶柳色酒,她恭恭敬敬的行礼后我赐了她坐,饮了一口柳色,道:“弄弦姑娘,来陪本宫喝一杯。”   她战战兢兢的叩首:“奴婢,奴婢不敢!”   “行了,在我面前莫讲究这些。”我自顾自饮完一杯,陷入当初的回忆道:“当年我同你家娘娘也算同仇敌忾的姐妹,如今她去了,连带着后来的人也跟着去了。”   彼时我斟满了一杯酒,徐徐道:“比如,霍秀女。”   “娘娘…你…”弄弦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须臾,她才自愿饮了那杯柳色。“也是,霍秀女相貌与小姐那般神似,谁又猜不到呢?”   “她是顾芊芊的妹妹?”我紧盯着她。   弄弦无奈的点点头,“三小姐命薄,才会惨死。”   “当初我同顾芊芊也算情同姐妹,姑娘当时的忠心,我可瞧在眼里。”彼时,我给她斟满了柳色,看她饮完后我才道:“如今姑娘当真甘愿霍秀女惨死?其中蹊跷,姑娘只怕比我明白得多。”   “可是…”弄弦有些惧怕的样子:“她若知道,不会放过奴婢。”   我看她实在没那胆子,索性编排了她一番:“看来姑娘的忠心也不过如此。罢了,我也不逼迫你,你回去吧。”   弄弦离开后,我安排的宓鸢给赵玲珑送了些必要信息。三日后,宓鸢来报,弄弦全说了,并且答应了公审时出庭作证。   ☆、九十八 公审舌战现金令   公审那日越来越近,洛潆泓再来倾樱宫时,她只说一切都准备妥当。赵玲珑果不其然,顺着夹竹桃案一路查到了陆曌晴的头上,我静静的看着一切变化。   公审前夕,赵玲珑来看了我一次,她问我:“娘娘如今百事不问,明日公审也不会发言?”   我动了动眼皮,抬首看着她,握着她的手道:“妹妹只管公正办事,其中利害如何,自有陛下定论。”   “何况,明日陛下身边的绣风与冯唐都会来听审。”我品了一口茶,一针见血着:“我大夏以法治国,只要犯法,凭她是王孙贵子,还是六宫宠妃,都依法办事!”   她应礼后,我安排了毓音送她回去。又把弄弦安顿好,临走前只道:“妹妹手里的证人,本宫都安排在妹妹的身边了。至于太医,妹妹好生把握。”   赵玲珑离开后,我在殿内焚起了香炉,手里那两块分别写着,陆曌晴,顾云祠的竹简尽数扔进了烈火中,只冷冷道了一句:“希望你能挺过这把火,我们他日再战!”   那是宣仁五年七月初一,赵玲珑一早各宫传书,安排众人齐聚宫正司,彼时三位妃嫔——荣贤妃陆曌晴,舒昭仪陆晴笙,我。三位主审——明荣华赵玲珑,敏婉仪洛潆泓,贵人钱百歌。又有旁听——端嫔俞翎羽,慎嫔顾云祠,御前尚仪绣风,中车府令冯唐,内侍局总管、文书,暴室掌事,掖庭掌事,宫正司,六局尚宫,尚仪…   前后加起来,竟也有几十余人。   我最早到宫正司时,除陆氏姐妹未到,其余都纷纷到位。我找到自己的座位,在主位左侧坐下后,才安排人给连瑾礼送信。彼时只见陆曌晴与陆晴笙一同前来,我恭敬行礼后,陆曌晴才懒懒道:“开始吧!”   彼时只见赵玲珑率先出列道:“三位娘娘在上,妾奉旨彻查夹竹桃案,并由公审裁决。今日,由妾先行汇报。”   “夹竹桃案,是宣仁三年末到宣仁四年初的案件。其中乃贤妃与陈婕妤在长生殿吃食中被发现,从而导致陈婕妤不孕。”赵玲珑沉着冷静的呈报着。   彼时,又见她拿出顾芊芊与霍水的画像各一副:“妾左手的这幅画像是当今仁宓皇后的丹青,右手是秀女霍水的丹青。霍水,是本次夹竹桃案此前贤妃所查主谋。然而,霍水的脖子上佩戴的吊坠却与仁宓皇后的一致。”   “而此前卷宗所纪录,霍水乃因给陈婕妤与贤妃下夹竹桃败露,畏罪自杀!那么请问,为何霍水畏罪自尽时还握着一缕布匹残丝?”   说着,只见赵玲珑安排人逞上那缕残丝,那是当初绣风给我后,我转交给赵玲珑的。   彼时,陆曌晴却忍不住开口了:“明荣华该不会拿着一缕不明来历的残丝说事吧?”   “妾不敢。娘娘容禀!”赵玲珑恭敬行礼后,这才条理清晰的回禀:“一缕残丝说明不了一切。如果有人证呢?人人都知夹竹桃毒性,为何永宁宫会种夹竹桃树?敢问娘娘,陈婕妤服用后不出半个时辰便腹痛,还因此不孕,这是夹竹桃的毒么?”   说话间,只见赵玲珑呈上了当日太医看的卷宗,彼时又宣了一名太医进来:“许太医,请问夹竹桃中毒是何种现象?”   “回娘娘,夹竹桃毒性类似洋地黄。中毒初期会恶心,呕吐,此后会发现心悸,呼吸困难,从而致命…”   “那它能让人不出半个时辰绝育吗?”   “微臣从医十年,到不知竟有这毒性。恕微臣之言,夹竹桃不能绝育!”   一番盘问下,赵玲珑遣退了太医,道:“娘娘,陈婕妤当日中的并非夹竹桃。又何来霍水下毒夹竹桃之说?”   “你胡言!”彼时陆曌晴已经坐不住,徒手指着赵玲珑道。   陆晴笙也从旁添油加醋道:“今儿听了个新鲜,原来夹竹桃案非夹竹桃毒。”   我瞥了一眼她二人,轻描淡写着:“赵妹妹接着说。”   彼时赵玲珑早已安排好了人证弄弦,她临危不惧道:“娘娘有异议,妾能一条一条说明!来人,传人证!”   弄弦规规矩矩的被人带上,她看了我一眼,我柔声道:“堂下人证听着,这是宫正司公审,且要如实说!”   “是啊,姑娘可得如实说。本宫掌凤印摄六宫,从来赏罚分明。说的好,那就该赏。说得不好,乱嚼舌根,那可是要偿命的!”陆曌晴的气势明显盖过了我,她只目不转睛的盯着弄弦,仿佛眼睛里要盯出火来。   只见弄弦瞄了一眼陆曌晴,低下头道:“奴婢,奴婢作证!霍秀女当日蒙冤背上夹竹桃主使之罪,真正的祸首是——”   她停顿了。   是的,她停顿了。   千钧一发之间,她竟然停顿了。   我明白,她在犹豫!   这时只听到赵玲珑紧盯着她道:“说出来,是谁?”   ☆、九十九 公审舌战现金令(二)   “是谁?”陆曌晴紧盯着弄弦,眼珠不转的质问着她。   弄弦瑟瑟的看着陆曌晴,须臾,她眼睛一闭,紧盯着睁大了瞳孔道:“是贤妃!”   “你放肆!”说话者不是陆曌晴。   我说着声音望过去,只见顾云祠已经站起身,指着弄弦道:“污蔑贤妃娘娘,还做伪证。妾请旨,把她拉下去立即处死!”   彼时只见左右欲上,赵玲珑眼疾手快的拦住左右,不卑不亢道:“证人还没说完就急着处死,这是斩草除根!”   我看了一眼陆曌晴,只听到陆晴笙打算开口:“…”   “证人继续说!”我忙打断了陆晴笙的话语。   陆曌晴眯了眼色,仿佛居高临下等着看准了弄弦没那胆子般:“本宫行得正,坐的直,不怕鬼敲门。”   那时只见弄弦才低着头说下去:“霍秀女那日被罚到昭阳宫,奴婢瞧出来她是幼年顾家苦寻的三小姐,后来各宫霍秀女讲了身世。此后…”   “此后陈婕妤让霍秀女日日为她煮食,后来陈婕妤中毒,贤妃传霍秀女到柔仪殿,并且以此要挟逼迫霍秀女认罪!”弄弦看了我一眼,一副视死而归的样子。   彼时,只见陆曌晴已经坐立不住,起身挥着广袖,呵斥道:“好啊!好一个证人!试问证人,本宫传霍秀女不过审问夹竹桃案。怎么从你口里吐出来变成了本宫威胁?”   “说!”陆曌晴此刻像极了当初的陈晨,她指着她,怒色不减:“谁指使你来污蔑本宫!”   “娘娘,奴婢那日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弄弦仿佛被激怒了一般:“不然,怎会有柔仪殿的桌布残丝!”   “来人!”陆曌晴下令道:“把她拉出去杖毙!”   “慢着!”我看了一眼一脸看好戏的陆晴笙,柔声反问,“贤妃娘娘,您位居正一品四妃,杀人也如此草率?公审时杖杀证人,娘娘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吗?”   此时,只见赵玲珑道:“夹竹桃案,是娘娘与慎嫔查案失误,如今杖杀证人,娘娘置陛下何处?”   “是否失误凭明荣华说了不成?”顾云祠剜了一眼赵玲珑,“这个人,受人指使做伪证,污蔑娘娘。妾可见过此人出入倾樱宫!”   彼时,一直沉默的俞翎羽也开口了:“证人交涉高位妃嫔,这不是司马昭之心吗?”   “也是。”陆晴笙看了我一眼,“楚姐姐为何见证人?”   我一时语塞,毕竟不到万不得已我定不能拿出来。赵玲珑有些疑惑的看着我,她的眼睛里仿佛写满了难以置信。   陆曌晴看我沉默,乘胜道:“证人弄弦,受人指使,做伪证嫁祸本宫与慎嫔。本宫下旨,立即杖毙。至于楚贵嫔,暂时收押宫正司,交由陛下处置!”   “你凭什么处置楚贵嫔,凭什么杖杀证人?”洛潆泓按捺不住,率先开口理论着。   彼时只见陆曌晴令人抬出凤印,她一手掌印,高高举上,声音震响宫正司:“凭本宫掌凤印,摄六宫。理应辅佐陛下,清君侧!”   此时,殿内沉默了。   左右拥上,押着弄弦欲离,更有人上前,准备押我收监!   我不会受她如此摆布,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赫然挣脱左右:“谁敢碰本宫!”   众人面面相觑,只听到陆曌晴道:“还不动手?违令者斩!”   左右押着我与弄弦朝门口而去!   彼时,我看连瑾礼还没来。心里失望不少,只暗骂着自己,竟然傻等。此时,只能抬出金令…   “本宫有金令!”说话间,我亮出了金令。   “谁敢动她?”   我一开口,分明听到一个声音与我异口同声道。我一回眸,只见连瑾礼一身银色龙袍一步步走了进来…他看着依旧如一缕清风一般,暖进了我的心间…   我慌忙收起思绪,一番行礼后。才听到他道:“她是奉旨查夹竹桃案!”   此时,众人松了我,我才从袖口拿出那纸明黄:“本宫奉旨查案!贤妃不会再怀疑本宫了吧。”   “既然娘娘奉旨查案,那妾方才却是班门弄斧了。”赵玲珑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恭敬道:“陛下,本次夹竹桃案基本已清。贤妃与慎嫔查案失误,让霍秀女枉死,请陛下裁决!”   “荣贤妃收回凤印,褫夺封号,罚仁寿宫圈禁一月。慎嫔顾氏,圈禁一月思过,解禁时再论生死!”说话间,他看了一眼我:“楚贵嫔恢复丽妃位份,重摄六宫,倾樱宫赐名琼华宫俪元殿。明荣华升婕妤,敏婉仪升贵姬。霍秀女恢复名誉,赐灵位顾府。”   “臣妾领旨。”众人道。   陆曌晴一瞬间仿佛没了后盾,失落的走出宫正司,走过我身旁时,只听她在我耳边留下一言:“我没有输给你,我是输给了他!”   我回神时,赵玲珑的声音飘入耳朵:“恭喜丽妃成为最大的赢家。”   我来不及多想,只看了一眼陆晴笙:“舒昭仪别忘了,两嫔入永巷案,还烂尾呢!”   ☆、一百 分道扬镳意不同   我恢复位份后,倾樱宫自然变成了另一番光景。如今,倾樱宫已不在,换来的是琼华宫。我看着冯唐安排人挂上那两块曾经我眼看着丢弃的牌匾,冷笑道:“俪元殿,伉俪情深,第一夫人。”   这是多大的讽刺,曾经那块被丢弃的牌匾,辗转反侧,又回到了我手里。冯唐安排妥当后,道:“娘娘,这可是陛下亲自题字。古往今来,除了靖懿太后当年赐名昭阳殿,也就是娘娘这俪元殿了。”   我扬了笑脸,打趣道:“公公说笑了,这两块匾,本宫又不是头一次看到。”   “娘娘明鉴,这是陛下才题上的。”   “得了,本宫不和你讨这先后。”我随手拿了一枚玉佩放在他手里,“本宫想念陛下,还望公公能多提点本宫。”   他应声而去,只留下一句:“咱家先回了。”   那天是七月初七,我坐在上林苑的凉亭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弹着凤尾琴。琴声悠扬,却多了一丝凄切。越弹越是心里宁静,何时开始那把琴成了我宣泄情绪的工具…   何时身边多了一个身影,她安静的坐在一旁,不轻不重道:“恭喜丽妃复位,倾樱殿也变成了俪元殿。”   我指尖不停歇,也不看她,只回道:“恭喜赵宝林不出一月登上了明婕妤。”   她一把按住我的琴弦,玩味的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怒气:“妾以为娘娘擅琴,原来是擅棋。比如,妾这颗棋子。”   我伸手拉开她的手,依旧不动声色的拨动琴弦,伴着悠扬悦耳的琴声才道:“本宫不擅棋。妹妹这颗棋子,不也坐上了四品婕妤。”   “想想当年,赵氏竟然带着贤妃的消息投诚。”她的笑仿佛一朵罂粟花,“娘娘,您说赵氏是不是太傻了。”   “本宫不也说过,受不起妹妹吗?”我丝毫不看她,漫不经心的弹琴,却又不忘记添一句:“年初的中毒案还烂尾,妹妹不如也来过问一番?”   “你休想!”赵玲珑冷冷的看着我,“从今日起,赵氏不会为你所使。我们各扫门前雪,分道扬镳!”   赵玲珑离开后,我一个人坐在上林苑,待了好久。想起多少年前,我曾在上林苑欢声笑语。那时,我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谁会料想到,八年后我会成了这副模样——“楚云漪,你深宫八年,最后竟丢了自己。”   暮□□临,天边依稀可见点点繁星。我抱着凤尾琴,一步步登上柏梁台,俯视着整个夏宫。天空繁星点点,夏宫斑驳风光,在那灯火阑珊处,再没有人等我了…在那羊肠小道上,再没有人为我点灯…在这柏梁台上,看星星的也只有我一人罢了。   我回到俪元殿时,宓鸢给我点了灯。她说:“舒昭仪接下了烂尾案,查出是那宫女平儿。”   我自顾自的放下凤尾琴,才回应道:“即便逃得了今日,又怎能躲得过明天?雪家的这笔账,本宫要慢慢同她算!”   想起洛潆泓,我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吩咐道:“传令给舒昭仪,她如今怀着身孕,还养着太子,可千万照顾好敏贵姬的胎儿。若有个闪失,本宫可得问罪的。”   宓鸢领命后退下,我才呢喃着:“这场生死约,该谁赴呢?”   我准备笔墨纸砚后,一丝不苟的写下“皇后”二字,自言自语道:“你若失约,我可不会顾及。”   ☆、一百零一 精心布局谋大业   七月已是立秋季,虽有凉意,闷热依旧。我静静的坐在殿内,一笔一划的练字。沈太傅已经位及丞相,若此番连瑾礼执意立我为后,他势必第一个反对。我看着案几的竹简,分别将陆沈对立而排,有看着手里的雪景,传来宓鸢吩咐道:“去东宫路口盯着,雪大人入宫了来回禀本宫…”   她离去后,我看着如今的朝堂人员,又对应着后妃,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沈安吟”上面。   若说这个沈安吟,她与我交涉却不多,然而她自入宫一心同陆陈为伍,后来又破了顾芊芊的陈茶局,也算把顾芊芊送上路,可此后她却称病深居简出…若非她那权倾朝野的爹,只怕也没人记得。   宓鸢来报时已经巳时三刻,我抬步出了琼华宫,独自徘徊在往东宫的石子路上,心里却在数着沈安吟之事。彼时,雪景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沉思:“臣参见娘娘!”   “令公子现下如何?”我回头扬手令他起,直入主题问道。   “回娘娘,犬子已从军,待驰骋沙场功成名就时,回京完婚。”   我看着雪景恭敬有礼的样子,疑惑道:“完婚?”   雪景一点头,“陛下赐婚幽州使刘夏与犬子。”   “幽州使!?”我呢喃道。   当年升平葬身淮水中,连瑾礼把升平的遗物下葬幽州,并将幽州赐为升平之地。如今却平白多出了幽州使…   思量间,我微笑着:“能为女官,只怕也有上官婉儿那治国本事了。”   “恭喜大人!”   “娘娘客气。”雪景躬身作揖道:“今日后,臣将不会入东宫给太子讲学了。”   我疑惑的看着他,只听他道:“陛下正式任命臣位枢密使,自苏大人北去后,枢密院一直由枢密学士顾洵大人代掌。如今陛下对臣寄予厚望,臣也不可负圣上所托。”   “恭喜大人!”我面不改色的恭喜道。心里却有了打算,他是在分权——   枢密院是大夏军机处,其中不乏武将文臣,却也是掌握着一国命脉——兵!   自宣仁三年苏安图北去后,枢密院一直名存实亡。三十万陆家军都在陆将承手里握着,如今…   思量间,只听雪景道:“臣如今接下枢密院,还得多谢娘娘相助。内庭公审案,娘娘运筹帷幄,朝堂下也有百官议论娘娘…其中褒贬有一,臣只觉得娘娘智勇双全,乃巾帼!”   “那母仪天下之人…会是本宫么?”   “微臣不知,不过若陛下立娘娘为后,微臣却是赞同!”   雪景的回答很中肯,却也无形中让我有了一分保障。我会心的点头,“多谢大人。既然瞧不见溟儿,本宫先回去了…”   别了雪景后,我并没有急着回宫。转身往永巷而去,永巷是关押后宫犯罪的宫女秀女之处。我看着门口那两个萧条的字,不由得注意到上面结了蜘蛛网的牌匾。我进去时,看到了永巷的宫女——木兰。她看到我时,有些愤怒的样子…   对了,当初我下令让顾云祠进永巷,当时桂宫的掌事木兰也因此受到牵连,我伸手抬起她的脸,她看着有些破败,我柔声道:“怎么弄得这么脏?”   我拿出锦帕想要给她擦拭,她一把打落我的锦帕,有些不甘道:“恭喜娘娘!”   “本宫受了你的贺词!”我也不动怒,只柔声道:“不过姑姑站错了阵营,顾氏如今因为夹竹桃案,可等着生死呢!”   她愤怒的看着我,“但愿娘娘能永远都这么优越!”   我不再理会她,径直去了苏瑜琉的居所。北区到处萧条不堪,每一间都关押着宫女妃嫔,偶尔走过一处,少不得听到里面一些疯言疯语,我找到北二所时,只见苏瑜琉在屋里打扫,我唤了她一声:“妹妹——”   说话间,她给我倒了一碗水:“不知娘娘驾临,所谓何事?”   我接过水,不缓不急道:“本宫听闻此前舒昭仪在陛下那查了年前中毒案,端嫔洗清了嫌疑,倒是妹妹…如今背着这莫虚无的罪名!”   “娘娘,妾真的没有,您相信妾!”   我安抚的拍了她的手,柔声道:“本宫带了些碎银子来,妹妹在永巷也好打点那些个奴才。”   “娘娘,妾有事相求。”她涩涩的看着我。   “妹妹说吧。”   “劳您给湘贵姬传个话,说妾想见她。”   她的确想见沈安吟,她和沈安吟之间,可是享誉六宫的好姐妹。我点头应允后,临别时不忘记添了一句:“妹妹,听闻舒昭仪当日查案时,可提了苏大人之事。苏大人左迁到了安阳,贬为七品县令。”   ☆、一百零二 鹬蚌相争收渔利   苏瑜琉的托付我是记在心里,虽然苏沈二人曾投诚陆陈,然而陆曌晴失势,她二人也自是另一番光景。我懒懒的靠在藤椅上,婢女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扇子。彼时门口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我抬头望去,原来不是溟儿…   我却不待见,三分调笑七分讥讽他:“来这琼华宫做甚?如今可没胎落了。”   他耷拉着脑袋,有些无趣的看着我:“沈娘娘那不好玩,整日都死气沉沉,不热闹。”   “那我这就好玩了?”我懒得看他,也不想多提。   渲儿睁大着眼睛看着我,一本正经着:“母妃能同我斗嘴。”   “哟——”彼时我看着他就来了气,牙尖嘴利道:“原来堂堂二皇子淮南王喜欢拿我消遣?”   说完,也不管渲儿是否在一旁,起身回了屋。我隔着纱窗,看那个紫色的小身影站了一会,了无生气的离开。   彼时,我却没有多的时间顾及渲溟二人。一心记挂着沈安吟的事,宓鸢道:“湘贵姬称病都快半年了。竟是在宫里极少见到,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是了。”我应着她,“去做些点心来,本宫去瞧瞧她。”   须臾,宓鸢呈上了食盒。我穿着一件嫩青色纱裙,提着食盒,一步步往昭阳宫去。昭阳宫如今不似从前,顾芊芊与白薏歌的死在昭阳宫写满了落寞。沈安吟一个人住在昭阳宫,也的确显得寂寞。   我推开昭阳宫的大门,空气中透露着尘土的气息。我握着锦帕掩唇,勉强避去了尘土。远远看到雅菏苑微掩着门,我一步步走上去推开,一股淡淡的药香袭来,我放下食盒。只听到屋内沈安吟的声音:“把药放着,你退下吧。”   “妹妹——”我应着她,“是我。妹妹抱病了近半年,也不知妹妹如今如何了?”   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提着食盒往里屋走去,我看到她时,她有些清瘦,却依旧动人。不知为何,她那姿态风流气质竟有些像汉武帝的李夫人。她看到我,明显有些的一愣。片刻才回神过来,撑着起身道:“见过丽妃娘娘。”   “身子要紧,莫行这些虚礼。”说着我打开食盒,拿出了几个小菜汤羹,又有点心挨个摆在案几。“冒昧来访,可是唐突了。”   “娘娘客气。”沈安吟虽然从前与陆陈为伍,如今我掌权,她却也客气几分:“不知娘娘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在这六宫,也不常见到妹妹,自是有些念想。”我愈发的客气待她:“再有妹妹抱病,我也来瞧瞧妹妹如今可好些了。”   “好多了。”沈安吟答道,又起身给我斟了茶:“只平时身子犯懒,索性窝在宫里了。如今昭阳宫门可罗雀,仿佛与外头隔绝了一般,妾也不知外头是哪番光景。”   我看她的确不知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舒贵嫔升了昭仪,怀了身孕,养了太子。贤妃仁寿宫礼佛,也不过问百事。”   我停顿了,有些犹豫的看了她一眼,才开口道:“熹嫔因为牵连年初中毒案,被舒昭仪查出打入了永巷。她那爹,听说是造谣陆氏女儿为后,被陛下贬为安阳县七品县令。”   “说来,熹嫔也算是可怜人。”我看她神色有些变化,不轻不重道:“她也不得罪人,也没仇家。不求宠,不求权,只想安稳度日。哪知竟被舒昭仪查出…”   沈安吟神情有些变化,只撑着笑的看着我:“那娘娘今日特意前来…”   她不信我。   也对,她曾是陆陈的人,又怎会信我所言。   我接了她的话:“我今日也是受人所托。那日我去永巷看那些犯错的宫女,恰好看到了熹嫔。她与我说,那中毒案根本与她无关。所以要我带话与你,望你为她洗清冤屈。”   沈安吟似乎来了兴趣,疑道:“还请娘娘细说中毒案。”   “年前舒昭仪中毒,后来又说端嫔中毒。贤妃当日查出那太医有问题,此后舒昭仪又查出长乐宫宫女平儿与两个太医私通。”我沉了沉声:“那俩太医,一个是俞家亲戚,一个是苏家世交。”   “是他…”   我看她呢喃道,不禁问着:“是谁?”   “回娘娘,妾初入宫时因为不知礼数顶撞了裕婕妤,后来她罚妾跪在雪地里。许是寒气入了骨髓,后来晕倒在雪地里,也因此落下了病根。”她仿佛沉醉在往事般,“后来苏姐姐救了妾,还请了她认得的那太医给我瞧了病。”   ☆、一百零三 还金令另有乾坤   那天我从昭阳宫出来后,沈安吟的表现已经基本在掌握中,宓鸢在旁边收拾屋子,只听她道:“娘娘,这金令,您何时还给陛下?”   我应声回眸,看宓鸢手里的金令,顺手接过,仔细端详了一番,只见那黄金令牌上面刻着一个“令”字,后面赫然写着“君”。我把那金令收进袖口,沉冷道:“现在就去…”   “对了。”宓鸢应声停住了脚步,“去太医院把湘贵姬的看诊纪录调来…”   午后的阳光烤的人闷热,我撑了一把伞遮阳,又摇着团扇,乘着步撵一路往宣室殿而去。到了门口时,冯唐看我到,小声道:“陛下在午休,还望娘娘小点声。”说完,他拿了一张席子垫子后,识趣的退下。   我端正的落座席坐上,看宣室殿内燃着檀香,青烟袅袅间多了一丝静谧。内阁的珠帘一动不动,隔着珠帘依稀可见两个宫女在塌两侧摇扇。我则随意在宣室殿拿了一本《礼记》品读,书曰“仁义礼智信…”乃做人五则,宣仁帝年号占了一个仁,他也的确做到了“以仁治国”。   “瑾礼”这个名字里,又恰好占了一个“礼”字。   若论“义”,当年他同陆将承情同兄弟,打下这片江山,这“义”字他当之无愧。   智者,他习文擅武,通五乐,晓诗词,更精五行八卦,医药歧黄,排兵布阵,更重要的是,他擅谋略,懂隐藏。   半晌,我的目光落到“信”上久久不曾离。   生死约之信,他会守吗?   “读《礼记》之女,于国于君都不合意!”轻描淡写的一句打破了我的沉思。   我淡漠的合上书,将那书搁置案几。这才回了他一声:“既然撕下了面具,在陛下面前臣妾还需伪装“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臣妾今日前来,是还陛下当日所赐金令。”说完,我拿出袖口的金令递给他:“这金令正面是一个‘令’字,背面是一个‘君’字。代表着一国之君,日后可不要随便借人了。”   他接过金令,沉声道:“凭心而论,丽妃的确有谋略,也懂隐藏。撇开情感不谈,朕倒愿意与你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我侧眸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默默的把太医给沈安吟的看诊记录呈上,这才徐徐开口道:“敢问陛下,朝堂重视沈相,为何把堂堂千金丢在昭阳宫?”   “这是今年半年以来湘贵姬的看诊记录。”我一边说着一边不忘记瞄了他一眼,“前几日臣妾去瞧了湘贵姬,才得知当年她受了百里宜的惩罚,双腿落下风湿的病根。”   “陛下,可曾瞧过?”   我滔滔不绝的一席话,说得连瑾礼无言以对。他有些沉默的看着那看诊记录,半晌才抬眸问了一句:“永宁宫修好后尚无人居住,安排她搬到醉云殿住。”   “是。”我颔首回应着。   一时室内无言,静谧的宣室殿仿若无人般。我心里却一直记挂着生死约之事,思量间找了一句:“如今的夏宫到处都是陆家军,陆氏的权只怕没那么好分罢。”   “臣妾遵守承诺,借着夹竹桃案暂时挫了财神爷的锐气。可还有一个大将军呢!”不知为何,自从我与他撕掉面具以来,我仿佛过得轻松了许多。连说话,都不比平日里那般瞻前顾后。   “朕自有打算。”说话间,他合了那看诊记录递于我,“沈湘比沈良更有气度,如其父般。罢了,禁卫军右翼军安排沈良家带着。”   他在重用沈家与雪家,雪家我却不能多问,毕竟为了避嫌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沈氏,我微微勾起了唇角,不动声色转了话:“选后在即,陛下会失约吗?”   “你以为呢?”   “若不失约,陛下可得冒百官反对。那时,陛下也许会背上‘昏庸之名’。”一时间,我无所适从的呢喃道。   “你退吧,朕乏了。”我应声行礼退出了宣室殿,走到门口时,隐约听到他的声音:“冯唐,宣湘贵姬伴驾。”   ☆、一百零四 未雨绸缪诉衷肠   宣仁五年八月,我倚窗而靠,看着院子里那片密密麻麻的雏菊地,都含苞待放了,白色的花苞仿佛在诉说自己的美丽,又仿佛在追忆八年来来回回的亡魂。我不紧不慢的摇着扇子,听着宓鸢的声音:“湘贵姬得宠,陛下只怕有意再抬她几级。”   我仿佛没听到一般,只回了一句:“洛潆泓如今出入还是被跟着吗?”   她点头,我才道:“叫她来俪元殿,本宫想见她。”   洛潆泓来时,正将黄昏。她高隆的腹部,满脸的福相。我看了她一眼,由衷的嘱咐着:“答应本宫,好好守着这个孩子。”   她有些疑惑的看着我,“娘娘,为何有些感伤了?明日议后,娘娘定能位及椒房。”   我递给她一盏清水,才垂下眼眸沉声:“明日一战,至关重要。若本宫全胜,今后自然一帆风顺。反之,也许今日你我的相见,是最后一眼。”   说话间,她竟抹上了眼泪:“娘娘明日定能全胜。洛氏进宫以来,受尽嘲讽,受尽利用,唯娘娘待洛氏好。即便夹竹桃一战,洛氏甘愿为娘娘所使。”   我拿着锦帕,为她拭去了眼泪,叹道:“楚云漪性本凉博,可对妹妹,楚云漪亦交付真心。”   “哦?”   “七年前,本宫被永平帝威逼,促成柏梁宴大祸。此后,它成为我七年的小心翼翼,心怀愧疚…”我仿佛说不相干之事一般,娓娓道来那些往事,“可几个月前,一切都没了。我苦心隐瞒,还是被陛下知晓…”   “那娘娘…”   “明日,万不得已时,我会和盘托出。”我看她有些震惊的样子,“那时还请妹妹为我说些话…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想要死,我只想活!”   我的话很轻,却带着我所有的力量。   “娘娘——”她拉着我,“明日若有人讨伐娘娘,洛氏定不姑息!”   我微微扬起唇角,安排步撵送她离开。我给她说了八年的恩怨,却唯独没说那份生死约…也许,明日就是我的忌日!   夜色宁静,鸟栖虫鸣,夏宫灯火渐息。我提着一盏灯,信步在那条通往宣室殿的路上,原来俪元殿走到宣室殿竟隔得那么远,我走了八年,都没有真正的走到…路过椒房殿时,它何时已经焕然一新。难道都在迎接着,明日的新后吗?   我站在未央宫前,看着那巍峨的宫殿,却陷入了沉思…“娘娘——”   被一个声音唤醒,我回头到冯唐笑眯眯的看着我。我问道:“公公今夜不用伺候陛下?”   “陛下私下去了锦绣居,还请娘娘莫要外传。”   原来他去了顾云祠那,是了一月之期到了。如果是生,他有必要暗中去吗?我呢喃几句:“看来,这夏宫有命案了。”   冯唐笑着道:“咱家得去瞧瞧陛下回来没有,告辞。”   “本宫散步一段,也回去了。”   翌日天明,我奉旨着朝服往钦鸾殿。然而,换来的就是如今这一副画面。百官都说我妖女,可谁曾了解我…我只想安稳的活,仅此而已…   ☆、一百零五 故事落幕人依旧   巍峨的宫殿,百官分两列而立。连瑾礼面不改色的坐在龙椅上,殿内鸦雀无声,故事讲到议后前夕就结束了。一身玄色朝服的楚云漪停歇了一口气,她才道:“如今,本宫的一切都公告大家,那么请问明婕妤是否还有疑问?”   彼时,赵玲珑哑口无言。她千算万算,却错算了一步…她看着龙椅上那个丝毫不惊讶,依旧泰然自若的容颜,原来她错了!   钦鸾殿静得只剩下隐约的唏嘘感叹,大家都面面相觑。彼时,只听到陆曌晴出列道了一句:“陛下,丽妃身负前朝背景,又有柏梁案在身,不能为后。臣妾推举湘贵姬为后!湘贵姬出身名门,背景干净,又德才兼备,可当大任。”   楚云漪回望了一眼连瑾礼,她的眸子里仿佛有千言万语一般。他依旧是若清风,如暖玉,哪怕是一个不含情感的眼神,也能让人温暖。   连瑾礼俯视着整个朝堂,沉声道:“既然大家不愿朕的提议,那请各位爱卿票选皇后!”   陆将承首先出列,躬身行礼后道:“微臣投丞相之女。丞相位极人臣,其女定然可担大任!”   陆将宇也随之出列道:“明婕妤钦鸾殿揭露丽妃,其父又乃新晋特进,可担大任。湘贵姬,德才兼备,又是名门之后,也可担大任。臣投她二人其一,均可。若不然,臣可弃权。”   “臣投明婕妤!”   “投湘贵姬。”   “明婕妤。”   “湘贵姬。”   …   一番陆续投票下来,赵玲珑与沈安吟平分秋色。沈安吟看着殿上的举动,她明白这个皇后她不能当。她恭敬行礼道:“臣妾这一票,投给明婕妤。”   彼时,连瑾礼别有用心的看着沈历练,尊敬道:“老师以为该何人来担?”   这是一个陷阱问题,沈历练如何回答都不对。若投赵玲珑,会说他不可信。若投他的女儿沈安吟,那么他会落得只手遮天的名声。   几个时辰前,他才义正严辞的反驳了连瑾礼的决议。他思索了一会,徐徐道:“回陛下,老臣二人实难抉择,愿弃权。”   当整个朝堂上,都在投赵玲珑与沈安吟时。却多出了一个异样的声音:“臣以为,立后乃陛下家事,陛下做主便可,无需过问。这一票,臣弃权!只要陛下决议出,臣定赞同。”   那是雪景!   楚云漪寻声望了过去,心里泛起了一层涟漪,雪景公正重义,信守承诺,她没有错信。   彼时只听到一个声音:“雪大人与丽妃的谣言,可成为京都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   “雪大人府中,不会还放着那把伞吧!”   “楚氏虽和盘托出,却也应当论罪处理。宣仁盛世里,难道要明君身边还有一个有前科之人?”   “陛下,楚氏不可留在后宫!”   “陛下,臣请旨赐死楚氏!”   “陛下,请赐死楚氏!”   说话间,朝堂上竟有过半人请旨赐死楚云漪。楚云漪看着连瑾礼犹豫的神色,她的眼睛里泛起了泪水,“原来,这就是生死约的结果!”   楚云漪仿佛大梦初醒,她含着泪的看着连瑾礼。一时间,她才明白,一子错满盘皆输!她看着殿下那些跪着请旨之人,赫然起身:“你们有何权力主宰本宫的生死?”   “就因为本宫前朝所出?主使柏梁宴?可选秀不也是你们这些言官制定的么?那是永平帝的天下,难道本宫能抗旨不入宫么?”   “我只想安稳的活!”   楚云漪含着泪指责着朝堂上的每一个人,她的心里全是输!说着,她看着殿上的连瑾礼,转身一把拔出连瑾礼的佩剑,“陛下,我输了生死约。能还的,只有这条命!”   她的锦帕从腰间落出,轻飘飘的落在地上,那上面依稀的写着几个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后记   那年的雏菊,开得正艳…白色的花瓣,给琼华宫染上了苍凉。后来,赵玲珑如愿以偿的当上了皇后。可她却成了另一个楚云漪…   后来,陆晴笙因为惹上谋杀皇子案,她被撤了庄妃位,洛潆泓靠着那将临盆的皇嗣,把陆晴笙送上了绝路。   陆曌晴平淡的过,却再没见过连瑾礼…   连瑾礼笑拥天下,励精图治,成就了一代宣仁盛世,却等了一生…   也许是多年后,那是宣仁四十五年冬至。漫天的雪飘落在整个夏宫,连瑾礼重病多日,已然卧床不起。楚云漪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陛下,不是说好了相守白头吗?”   她看着连瑾礼苍白的脸色,两鬓斑白,不由得眼眸泛泪,迎来了连瑾礼虚弱的回应:“下雪了,扶我起身,我们去柏梁台看雪。”   柏梁台是夏宫最高的地方,在那里可以看到整个皇城。连瑾礼和楚云漪互相依偎着坐在地上,鹅毛般的大雪落在他二人肩头,连瑾礼从怀里拿出一顶金色凤冠,小心翼翼的戴在她的发髻上,有些虚弱的说着:“我还欠你一个后位。”   连瑾礼话音落,无力的靠在楚云漪的肩上。   楚云漪看着那漫天的大雪,头顶上的金色凤冠显得格外醒目。一坐,坐到天明。   雪停了,夏宫一片洁白。他二人坐在柏梁台,浑身落雪积满全身,头发一片白。只见那一旁积雪地上,依稀可见几个清秀的字:相守白头。   彼时丧钟响起,一片挂白!   ☆、番外一   我叫连亦渲,牵连的连,因为那一眼成了我们一生的牵连羁绊。我出生皇家,贵为嫡子,却受尽了庶子的命运,只因比我前一刻生下来的嫡长子——连亦溟。我们同出一母,同为一父,自母后去世那日后,我们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命运…   他是太子,被父皇亲自抚养,我非长子只能被遗弃在椒房殿。   后来,我终于有了自己的母妃,她叫顾雯玥,可我却成了她的筹码,她让我成为非父皇亲生,她又背着父皇与将军私通…   后来,她终究含泪而终…   可是为何?连亦溟的养母也是前朝所出,却视他如己出,她跟着父皇泰山封禅,又贵为丽昭仪,后来还晋了丽妃——她是楚云漪。因为她,成了我一生的悔恨…   顾雯玥去世后,我被遗弃在昭阳宫,后来又跟了几个月白薏歌,她们都是前朝所出。可白薏歌后来因为打了陆曌晴,此后白薏歌进了冷宫,后来她出冷宫一个月也香消玉殒了。我第一次见到楚云漪,是宣仁四年的初夏,昭阳宫因为白薏歌进冷宫而变得杳无人烟。听说东宫很热闹,那天我终于忍不住去了东宫,我看到连亦溟追着楚云漪在欢笑…她笑容很明媚,很慈爱,如同当时母后的笑容一般——真美!   我厚着脸皮跟着连亦溟,也因此他允许我跟着叫“母妃”。后来,她成了我永远的母妃。   那天,我跟着连亦溟温书后,却在东宫院子里看到这样的一幕——   母妃靠在藤椅上小憩,老师竟然脱了外裳盖在母妃身上。那个画面何其眼熟,那时候我的母妃还是顾雯玥,她在上林苑私会楚将军,后来楚将军也把衣裳脱给了她,后来她被宸贵妃撞破,因此她再没有明天。   不知为何,我看到母妃与老师那样,我又感觉是看到了顾雯玥…母妃肯定背叛了父皇,她肯定和老师私通!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东宫的宫女,之后流言蜚语不止。可是那天,她抓住了我,她从此待我不如从前…我待她也不好,我总喜欢和她斗嘴,反正我不喜欢她…   后来,听闻她怀孕了。   那不是父皇的孩子!   我坚信着这一点,因为我始终认为母妃与老师私通。那个胎儿,肯定是老师的!我每次看到母妃,都会提到这件事。陆曌晴生辰宴上,我趁着溜出去玩逃脱了那个看着都假的宴会。亦溟跟着我一起溜出去,他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弟弟,我们溜出来被母妃发现了,会被罚的。”   我白了他一眼,“那你回去就是,我自己去玩。”   他拿我没办法,只能默默跟在身后。我却在想着,怎么能让母妃的孩子不生下来。后来,我们不知不觉走到了玉润宫,我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牌匾,伸手便要去推那门…   “弟弟,你不要推开。桐花阁住着陈婕妤,被父皇安排在里面的。”连亦溟果然在阻止我。   但他的话却让我灵机一动,我双手一用力,门开了,我也因为用力过猛,一跟头摔了进去…   “谁!”一个冷漠的女声响起。   亦溟慌忙拉起我,躲在门后面。只见那个女人走了出来,她看着冷漠而又阴森。我有些怕她,她是父皇的宸贵妃。不!是陈婕妤!   那天我在昭阳宫看到三十多名宫女太监被活生生的打死,而始作俑者就是她。父皇回宫那日,母妃设接风宴时。她的儿子亦昭也被陆曌晴带来,还因此帮着照顾亦昭…   “吱呀——”门关了。   我有些惶恐的看着她,只听亦溟道:“是溟儿不好,扰了陈娘娘清修。”   “太子殿下——”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们。   我硬着头皮道:“我们只是想要请陈娘娘去赴贤妃娘娘的生辰宴。”   “贤妃?”   “就是陆娘娘。”我睁大着眼睛直视着她。   “两位殿下不知,我久居桐花阁不出吗?”   我有些后退了几步,这时门外似乎有敲门声。陈晨赶紧把我们藏起来开门,只见一个宫女道:“贤妃娘娘请婕妤柏梁台赴宴。”   她送走了宫女后,才打发着我们:“出去吧,我去就是。”   生辰宴后,母妃被撤了养亦溟的资格,还把晋位延迟了。听闻是陈婕妤在宴会上公然指出母妃前朝所出,才会让母妃一落千丈…她连夜跑到东宫来,看到亦溟默默感伤。我盯着她坐在塌前的样子,忍不住编排她:“又不是生离死别,矫情什么呢!”   她和我斗嘴了一会,在东宫挤着睡了一夜。翌日卯时,我起身去了昭阳宫,还找到了当初给顾雯玥绝育的红花。回到东宫时,刚好看到宫女准备早茶,就冷声着:“把早茶给本王,你退下吧。”   她把早茶给我后退下,我毫不犹豫的把红花倒进了早茶里。后来她起来时,我递给母妃:“这个早茶里有红花,母妃喝吗?”   我本笃定她不会喝,谁知她竟然一口喝了。果然,她落胎了。她只说:“从此与我桥归桥,路归路。”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